神威候府,西厢房中,唐文心梳洗了一番,将姣好脸庞上的疲惫洗去,躺在床上长舒一口气后,便思索起了一些事。
宴席在半个时辰前便已经结束了,可许枫却一直拖着她聊这聊那,亥时的更声敲了几次后,唐文心才得以回房休息。
回忆起宴席上的交谈,秦有仪与许枫已经给唐文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优雅、城府极深、善于察言观色……对秦有仪这位许府主母,唐文心的评价颇高。
但对于许枫,唐文心的评价则是截然不同。
好色、纨绔……这些评价唐文心早就听到过,可今晚见到许枫,仍不免有些失望。
唐文心今年十七岁,按照常理来说,玉京中的大户人家都会为这个年纪的女子寻一门靠谱的亲事。
而在年初,唐文心家里人便曾考虑过许枫。
虽然神威候并不如宰相位高权重,可神威候府乃是几十年的世家了,底蕴深厚。
十年前的那两位,更是让神威候府名声大噪。
许家,确实算得上是最好的联姻对象。
而许枫作为许府当家次子,武道天赋不弱于其父,在玉京的官宦子弟中,称的上是人中龙凤。
此次唐文心拜访,除了想要请求府上大儒帮忙鉴定外,还有一个目的便是考察许枫,观其本性。
“小姐,你注意到许枫少爷看你的眼神了没,可真不舒服。”床边,唐文心的侍女玉药撅着小嘴说道。
唐文心无言笑笑,那赤裸裸的占有欲,身为宰相之女,身边青年才俊众多,她早已习惯这种目光了。
“不过许枫少爷的武学造诣的确是数一数二的,据说十年前他还是天赋平平,现在却在同辈中少有敌手,真是世事无常啊。”玉药一边说,一边为唐文心轻轻按摩着。
十年前?
唐文心心中一动,那两位,许枫的天赋突然变好,与那两位的死,似乎是同一时间发生的。
“或许是他厚积薄发,之前并不显山露水罢了。”她轻声说道,并没有讲出心中所想。
“可以了,玉药,你去帮我把那块木头拿来。”唐文心抬手示意不用继续按摩了。
玉药“哦”了一声,将焦黑的木头拿出来后便走出了房门:
“小姐,我就在门外,你要是有事的话就叫我。”
唐文心接过木头,翻看几下,颇有些苦恼。
在三天之前,父亲从外地回家,带回一个奇怪的人。
此人蓄发皆白,衣服破烂,满口牙齿掉了个七七八八,与路边的老乞丐无异。
可父亲对其却十分尊敬,甚至让其住在宰相府最好的厢房中,并请其进入部分家族子弟都不被允许进入的藏书阁。
但即便如此,老人对父亲也是爱搭不理,甚至呆了没几天就要离开。
父亲再三挽留,以重礼请其留在府中,做一个客卿,可他竟还嫌弃父亲宰相的身份不配,并拿出一个木头,说只要能说出这木头是什么,他便留下来。
当时唐文心以为这是老人在故意刁难父亲,可谁知父亲的态度异常严肃,就是上早朝时,也没有这般认真过。
唐文心好奇之下,就接过了这项重任,在玉京访遍名家大儒,可都不知道这是何物。
要知道,玉京的名家大儒皆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却看不出这木头的跟脚,若非是唐文心这个玉京公认的才女来访,换个人恐怕早被认为是捉弄他们,踢出门外了。
可找遍了整个玉京,唐文心仍没有搞懂这个木头到底是什么,甚至唯一一次出现异样,就是今日在侯府宴席中闪烁的金光!
“莫非不是巧合,而是那许枫……”唐文心目光闪烁。
忽然,门外传来嘈杂之声。
……
“你是谁?大半夜的不好好在家睡觉,来这里干什么!”
门外,丫鬟玉药正叉腰看着眼前之人,大声质问道。
小院的门口,一人身穿青色小衫,虽然有些许破旧,但却干净整洁。
“我叫许妄,有事找你们家小姐,麻烦通报一声。”许妄拱手说道。
玉药闻言皱了皱眉:“我家小姐已经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吧。”
“此事十分紧急,拖不得一整晚,还望转达一下。”许妄坚持道。
紧急?
玉药听到这儿,上下一打量眼前的许妄,看他衣着朴素、身形瘦削,还以为他是府上的仆役,心中有些不悦:
“你那些自以为是紧急的小事,不值得打扰小姐休息,若是你主子知道了此事,少不得严惩你一番,你现在走,我还可以当今晚你没来过。”
“我知道那木头是什么。”
许妄的话让玉药猛地一怔,刚欲开口说话,便听屋内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
“玉药,让他进来。”
“小姐,这人看上去就是个骗子,大儒都看不透的东西,他怎么可能知道。”玉药看着许妄,眼神中满是质疑。
“让他进来。”唐文心重复道,语气重了几分。
“好吧。”玉药有些沮丧地回答道,然后转头看向许妄,眼中尽是不爽,威胁道:
“你进去吧,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偷听到这件事的,但你若想借此蒙骗小姐,我一定叫你家主子打断你的腿!”
许妄闻言,只是笑笑,然后便进入了房间中。
房间内,唐文心已经穿好衣服坐了起来。玉药先许妄一步走了进来,点燃了人鱼油脂所制造的蜡烛。顷刻间,屋内大亮。
“好美。”
这是许妄见到唐文心的第一感觉。
此时,这位宰相之女素面朝天,不着粉黛,眉眼间的精致显得更加自然,玲珑小巧的翘鼻与带笑的嘴唇,都显得那么的文雅可爱。
“在下许妄,见过唐小姐,深夜打扰,实在抱歉。”许妄回过神来,拱手道歉。
“无妨,我是唐文心,你说你知道这木头是何物?”唐文心拍拍放在身边的焦黑枯木,颇有些好奇地问道。
她当然知道许妄是谁,就在不久之前,她还曾见其被人排挤。
只不过,他不知道她是谁罢了。
但许妄此时找上门来,的确让她有些诧异。
“或许是那两位曾见过这个东西?”唐文心想到。
“小姐,这个人来历不明,我们要不要先跟秦夫人通报一声。”玉药弯腰在唐文心的耳边小声说道。
她心中对许妄还是充满了质疑,担心他会对小姐不利。
“没事,我们找了那么多人都看不出这东西的跟脚,现在有机会送上门来,自然没有将其推开的道理。”唐文心镇定道,她看着许妄的眼睛,对这个被称为“祸星”的人突然产生了一些兴趣。
“可是,小姐,他穿的这么破烂,大概也就是仆役之类的,大儒们都不知道的东西,他怎么会知道?会不会是蒙骗咱们的?”玉药依旧有些担心地说道。
唐文心摇摇头,微微一笑,对许妄说道:“你真的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许妄同样笑了一下:“若小姐信任我,可否让我近距离看看那东西?”
“可以。”唐文心将朽木向前一推,许妄下意识地接过。
玉药见状,站在二人之间,作为一道屏障,显然是对许妄十分不信任。
许妄的手指轻轻抹过朽木上面的痕迹,脑中突然再次涌现了那奇怪的联系。
他闭上双眼,驱动着神魂,集中精神感应着那若有若无的联系。
顷刻间,一股强大的吸力自手中朽木出现,就像是被饿了半个月的人一样,狼吞虎咽地吞吃着许妄的神魂之力。
只是短短的几分钟,许妄额头处便渗出了汗水,体内神魂之力消耗了大半,若非以父亲的天赋—自愈修补后,神魂强大了几分,此时他便要晕过去了。
而他这幅模样,在外人看来,却有些奇怪。
“小姐,这人装神弄鬼做些什么,明明是来鉴定的,却闭着眼睛,手也不动,怕不是真的来坑蒙拐骗的,心里说不定正编造什么瞎话呢。”玉药低声道。
时间一点点流逝,唐文心见状,眉头也皱起了几分。
“莫非,我看走眼了?”
不待唐文心多想,许妄忽然睁开了双眼,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他看着不远处唐文心那期待的眼神,嘴角勾起一个笑容:“这是,格物书。”
唐文心闻言一怔,而玉药则是柳眉倒竖:“什么格物书,听都没听过,你这骗子,到底来干什么,若是不说,我可要叫人……”
玉药的喉咙就想突然噎住一般,剩下的“了”字怎么也说不出了。
而此时,唐文心也震惊地站了起来,焦急之下,甚至将椅子都碰倒了。
而在许妄的手中,金色的流光顺着朽木的木纹淌过。
片刻后,哪里还有什么焦黑的朽木,仅剩的,是一本刻着“格物书”三个大字的羊皮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