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镇隶属于江宁镇治下,乃是周边几个村庄乡民互通有无之所。
毕竟是靠近南京这等天下名城,丹阳镇虽然偏远些,却也有些繁盛之意。
镇上人家多青瓦白墙,飞檐翘角,乃是江南之地独有的婉约风情。
而临街的建筑大多是各种商铺,其中酒家食肆、古玩字画、粮米油盐、珠宝首饰、医馆药铺无所不有,打开门来招揽生意,往来宾客络绎不绝
可容两架马车并排行驶的街道被打扫的十分洁净。
张牧之抬头看了下日头,见午时将近,于是就在街角寻了个食肆,用了些豆浆、糕饼之类,而后便在街上闲逛。
往来行人皆是衣衫整洁得体,又有商贩摆摊售卖些点心小吃或是花卉兰草之类,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真个热闹。
芸芸众生,利来利往,原本平平无奇的景象,却又叫张牧之忍不住心生欢喜。
这和前世山河倾覆时百姓流离失所,惶惶不可终日的景象全然不同。
“难怪师父说我道和人道兴衰息息相关!”
“这芸芸众生,便是道之所在!”
“或许也有修士远离凡尘,避世清修,但那绝非我正一之道!”
张牧之对大道领悟更深了一层,一直逛了个把时辰才算尽兴,然后寻药店买了朱砂、白芷,又到纸品店买了狼毫笔、黄符纸、砚台,印泥等物,让店家以麻纸包好,提在手中。
路过一家成衣铺,张牧之便又想着走进去看看。
掌柜的见进来一个穿道袍的少年,连忙起身招呼:“这位公子是要定做什么衣服?”
此时寻常富贵人家、文人世子之类也多将道袍作为常服穿着,这掌柜的见张牧之面容白净,不像个苦修的道士,才以公子相称。
“可有道巾出售?法衣可能做得?”
掌柜的立刻便明白来人是个真道士,连忙起身招呼。
“道巾有的,不过只有混元巾和纯阳巾,头冠只有芙蓉冠。”
“至于太清鱼尾冠、玉清如意冠、上清如意冠等高功法师所用发冠,倒是能定做,不过需要出示自家道牒才可。”
“各色法衣也要出示道牒后定制,否则南京城里朝天观的法师追查下来,小店说不清楚!”
张牧之点头,示意了然。
道牒既内载道士籍贯、师承、入道品阶。
同道箓能上达天庭,名登仙籍不同,道牒只是道士行走人间、去各宫观挂单时的凭证,一般需要加盖当地官府的印信方才有效。
张牧之自然也有道牒,只是上面加盖的印信乃是江家王朝“民国”的印章……
而且张牧之穿越前正是山河革鼎之时,道牒也就没了作用,故而才没有放入行李箱。
张牧之拿不出道牒给掌柜观看,于是便说:“那边购两件纯阳巾,一顶芙蓉冠吧!”
芙蓉冠形似含苞未放的荷花,以子午簪固定,作为道士日常束发所用。
掌柜的也不再提什么道牒的事儿,只是问:“那法衣……”
“改做两件得罗道袍便可!”
得罗道服也是宽袍大袖,形似法衣,道士行法事亦可穿着。
只是得罗道服多是青色、蓝色,没有法衣那些华丽的刺绣
“我自家修行,也不会参与什么大型法会!”
“就算真要请神斗法,纯阳巾、得罗道袍也能应付!”
掌柜的便招呼伙计来给张牧之量尺寸,自己则是持笔记下长短数据。
“道长真是好相貌!身段也好!穿上咱们店制作的道袍,定然是神仙童子一般!”
“除了道巾、道袍,里衣里衣亵裤、鞋袜咱们店里也有现成的,舒适耐穿!”
张牧之想了下,自家也确实需要这些贴身衣物,于是便又多买了一些。
掌柜的见这位年轻道士似乎不太通俗务,购置衣物居然不还价,顿时笑的愈发和善起来。
然后又是选服色,布匹材质,张牧之也不太计较这些,掌柜的如何推荐,张牧之都点头应允。
最终自然是皆大欢喜,掌柜的让伙计帮张牧之把一顶青玉质地的芙蓉冠戴在头上,然后亲自寻了一块粗布,将纯阳巾、贴身衣物并鞋袜一起包好。
张牧之道交了六两银子,嘱咐道:“衣服制好后,遣人送往陶家村外老君观即可!”。
“道长您就放心吧!”
满面春风的掌柜和伙计二人连声答应,将张牧之送至门外。
掌柜望着张牧之背着包袱、木剑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感叹:“那老君观谢道长也来过咱们这里做衣服,虽然不怎么还价,却只选些便宜的布料,这位小道长却是个阔绰的主儿!”
伙计见张牧之走得远了,就小声提醒自家掌柜:
“谢道长是个有法力的,应该是羽化成仙去了,听说谢道长在时那些圆觉寺的大和尚都不太去老君观附近几个村里招揽生意,掌柜的还是少说两句!”
掌柜的闻言一愣,连忙双手合拢朝天祝告:
“谢道长勿怪!小的并非编排您老人家……”
再说张牧之在走了一会儿,突然又记起来跟陶家村几个顽童的承诺,于是就在街边买了些果子点心包了提着,顿时两只手都没了空闲,也就没了闲逛的心思。
刚准备回返,不知从何处吹来一股大风!
地面上尘土被狂风卷起,几乎遮蔽了视线。
行人商贩俱都抱头躲避,街上顿时一片慌乱。
张牧之也低头,同时抬起袖子遮蔽尘土,却又停下了动作:“这风来的蹊跷!其中又有股子阴冷气息,难道是鬼物作祟?”
想到此处,张牧之便放下袖子,提着点心的右手手指捏个法诀,抬眼一看。
“原来是城隍过境!”
前方两个阴差鸣锣开道,又有差人举着“肃静”“回避”牌匾走在倚仗之前。
再后则是二十来位佩刀的侍卫和典吏、廷尉这两位判官。
四匹高大的鬼马拉着一座华丽的车辇,车后却是随行的侍女之流。
整个仪仗浩浩荡荡,都是鬼物阴神之属,离地三尺往前飘飞。
“这城隍好大的排场!”
“也是有朝廷册封,这些阴神才能日间在外行走!”
张牧之想到此处,便又低下头去,不再观看。
江宁城隍正在轿子里端坐,恍惚间感到眼前似有光芒一闪而过。
“停车!”
仪仗停下,城隍神掀开车帘从半空往下观看,一眼便看到那个头戴青玉芙蓉冠的道士。
“倒不像是法力高深的样子,看着仅仅是刚开始修炼的角色?”
张牧之本不欲惹麻烦,却突然感到有道目光落在身上,脊背上顿时生出一丝冷意。
“虽然称神,说到底也是阴鬼之流,怕你怎地?”
张牧之心中一定,在街上直起身来朝城隍望去:
“前番派阴差窥伺我,这次还要找我麻烦?”
“若真个来不识好歹,那就叫你尝下五雷符的厉害!”
张牧之腰背挺直,在狂风中如同一棵挺拔的青松,双目中莹白色雷光闪烁,几欲喷薄而出。
众阴差感应到雷霆法眼中的煞气,尽皆手脚发软。
拉车的鬼马受惊,忍不住大声嘶鸣,城隍仪仗顿时大乱!
江宁城隍手抚长须,冷笑道:“好个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