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多鬼物不愿搭理这小道士,纷纷返回自家阴宅。
唯有一个看起来慈善些的老妪,来到近前细细询问了事情的经过。
“我们村没有独居的女鬼!”
“就算有,也没本事在日头还没落下时出门乞食。”
张牧之沉默,思索片刻后仍不得要领。
“道长还是走吧!许多村民还要去镇上做工养家呢,道长在他们不敢出门!”
老妪说完后不再理会张牧之,颤颤巍巍地走进一间茅草屋里。
张牧之无奈,只好走出坟地,收了法眼回头再看,那有什么阴宅鬼物?
隐约记得韩员外提起过,这条路应该是通往李家村,和陶家村中间隔着一条小河。
张牧之一边顺着小路往回走,一边低头回想那捧碗妇人身影。
“或许可以让那些狐精打探一二!”
过来时张牧之大步飞奔,这再走回去才确实偏离的有些远了。
“道长!道长!你看我是像人吗?”
路旁一只肥大的黄皮子,顶着个破草帽口吐人言,也是想着这道士或许有点慈悲心,给它封正。
总算是还有点自知,不敢向道士问什么“像不像神”的话。
张牧之冷笑一声,呵斥:“胆子不小!敢跟道士讨封?我的气运也是你等借的?”
黄皮子被吓得一抖,扔下草帽磕头叩拜。
“还不回去好生修炼!胆敢再用这手段害人,我便给你个下场!”
黄皮子就算用脚指头想也能猜到道士能给它什么下场,连忙夹着尾巴逃走了。
原地隐有一股尿骚气。
张牧之懒得理会,继续前行了没多久,身后又有声音传来。
“小道士!你是要往陶家村去么?且等等!奴家和你一同前往!”
声音婉转洞庭,犹如夜莺啼叫,让人听了心底发痒。
张牧之并未回头,却将脚步放缓。
“小道士!道士哥哥!再慢一点,奴家跟不上!”背后的女子声音中有欣喜之意。
张牧之索性停下,那女子声音更近了,魅惑之意也愈发明显:
“好哥哥!且扶一下奴家……”
张牧之也不回头,仅将左手一抬,袖子里那张曾封镇过狐精的天师震煞符飞出,而后一个转向往后面疾驰而去。
“啊!”一声高昂尖锐的女声大叫。
“嘭!”又有一声空气炸裂的声音响起,然后便没了动静。
“这次以法力御使灵符,却不必再用口水沾了!”
张牧之也不回头看看被灵符杀死的是恶鬼还是什么精怪,接着往前走去。
又过了片刻,前方人字形岔路口已经遥遥在望。
前面地面上几点金光闪烁,在黑夜里尤其显眼。
张牧之离得近了低头一看,地上有三四个枣儿般大小的金疙瘩。
“什么金子能在夜里这般晃眼?”
一脚踩下去,“咔嚓!”几声响,地上金光消散,黄金变成碎掉的死人骨头。
“若是真金子,说不得就带回道观放进功德箱里,叫你跟灵官爷去碰一碰!”
张牧之步履不停,继续往前走,不多时便来到岔路口。
转向之后,往陶家村走了几步,发现路边有个三尺来高的小房子。
“白日里去镇上时,只顾和孩子玩闹,却没有注意这土地庙!”
“不知喊一声,有没有土地公出来?”
张牧之自思没准备什么召请符,也不打算念什么咒,就抱着试试的心态喊了一声:
“土地公在否?贫道有事相询,且出来答话!”
张牧之等了几个呼吸,见没动静,刚要离去就听有人说话:
“上仙慢走!小老儿来迟了,赎罪!赎罪!”
就见庙里走出来个只有膝盖高的白胡子老头,手持一根手杖来到近前。
“不知上仙有什么事儿要问,小老儿定然知无不言!”
这次是土地神显形相见,倒也不用运转法眼。
张牧之见这土地神面目也和善,言辞又十分守礼,也就将身子蹲下说话。
“敢问土地神,怎地这附近有这么多邪祟在夜间害人?”
土地神见张牧之蹲下身子,连忙又是抱拳躬身,然后才回答:
“启禀上仙,这是因为横望山脚下周边几个村子太过偏远,城隍爷手下兵马不够,管不过来的缘故!”
张牧之却道:“也不知是管不过来,还是惰政不管?”
这话土地神却不好回答,只是拱了拱手:“平日多靠谢仙长护佑,才保得此地生民,日后也有劳烦上仙看顾一二!”
张牧之点头,又问:“不知明灵王如何?”
当年朱元璋册封天下城隍,封文丞相为“承天鉴国司民升福明灵王”,掌南京都城隍,总管天下各地大小城隍之事。
后来大明开国元勋、魏国公徐达病逝,朱元璋也将其封为“承天鉴国司民升福明灵王”,将城隍庙建在魏国公主持修建的BJ城外居庸关处。
如此明朝有南北二京,也就有了南北两位都城隍,封号都是“明灵王。”
只是魏国公徐达不太理会俗务,只肯管理BJ城内阴司事务,天下大小城隍诸事仍由南京都城隍文丞相打理。
文丞相浩然正气,名垂千古,故而各地城隍、阴司之神仍习惯称其为“文丞相”,将魏国公称为“明灵王”,以示区分。
土地神微微一愣,想了会儿才明白张牧之问的是南京都城隍,连忙答道:“文丞相总管天下大小城隍,平日里事务繁忙,却是顾及不到我们这小地方!
张牧之对文丞相的气节同样心怀敬意,倒没说出什么不敬的言语,只是道:“看来文丞相确实是太忙了,才没注意到江宁城隍这等庸碌之辈!”
土地神听张牧之点名骂自家上司,自然不敢出言附和,只当没听见。
张牧之刚要再问那个捧碗妇人的事儿,就听土地庙中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老爷!怎地出去那么久?”
土地神尴尬笑道:“我家夫人唤我,小神告辞,上仙勿怪!”
张牧之只好挥挥手,让其离去。
土地神再次拱手,而后走回土地庙里。
张牧之站起身来往回走,路过陶家村时见家家门户紧闭,想来夜间都是不出门的。
这次倒是没有再遇到什么邪祟生事。
一路过了村庄,穿过田野,然后沿着石阶上了山坡,回到老君观中。
张牧之先给王灵官躬身行礼:“灵官爷赎罪,弟子手里提了东西,稍后再来给您老上香。”
灵官殿中香炉里零星插着十来根香火,不知是那个乡民曾来这里拜过灵官。
正殿中灯光通明。
张牧之先将买来的东西放回厢房里,又折身回到灵官殿,赤诚默念灵官宝诰,上香之后才来到正殿拜老君。
长明仙子现身相见,张牧之将一路所遇细细说了。
“如你所言,那城隍神确实对你心怀歹意,你怎么一枪崩了他?”
在长明仙子想来,未来天师承袭之人,宰杀个把邪神,那叫事儿?
张牧之只好道:“那城隍没有先动手,我持止杀之戒,怎好枉然杀之。”
道士持戒乃是并非是为了约束自身,而是精进修心的手段,长明仙子也不好多言,只好又说起路上遇到邪祟的事儿。
“你说那妇人能百日显形,走路有声,必然不是阴鬼之流,可能是因执念未消化,魂魄仍驻在尸体中,属于非生非死之物。”
“这和感阳而起的行尸不同,未必会害人,且派那些狐精多多留意就是了!”
张牧之点头记下。
“什么黄皮子讨封,女鬼魅惑都不值一提,唯有那枯骨化成黄金骗人的邪祟,倒有几分说道。”
张牧之原本没当回事儿,听长明仙子言语,好似另有隐情,连忙细细询问。
“如果是真的金银,多是死者陪葬之物,被人拾取后那些鬼物便可循着阴气去害人。”
“有些邪师也能用金银施展邪法,夺人纪算或是诅咒降灾。”
“唯有以枯骨变化黄金惑人的,乃是地狱中一种名唤贪嗔夜叉的邪祟惯用伎俩。”
“夜叉是佛门经典中所说的魔怪,有许多种类。”
“佛门讲究因果之说,如你拾起金银,便是和他结了因果。”
“且佛经又说贪嗔是罪过,这贪嗔夜叉便是勾引人的贪嗔之念,你自家有了罪过,又同他结了因果,这夜叉再去害你便不算作恶。”
“贪嗔夜叉一般是先通过这手段买人的寿命,人死之后再将魂魄拉到地狱里受苦。”
“这官司打到阎罗王那里也说不清,你就算名入仙箓,不会减少寿命,也得减了福报,走上几个月霉运!”
张牧之听得目瞪口呆:“这……这简直是歪理!害人还有理了?”
长明仙子笑道:“可不是嘛!佛门秃子大多善于用歪理诡辩!”
张牧之无语,片刻后又说:“江宁城隍好似与圆觉寺不清不楚,这佛门的贪嗔夜叉……”
长明仙子嘻嘻笑着,伸手勾起张牧之下巴:“师弟果然聪慧得很!你现在修为,也拿圆觉寺没办法,只能自己小心了!”
张牧之被长明仙子轻佻的动作闹了个大红脸:“师姐,莫要玩闹……”
长明仙子却捏了下的张牧之脸颊,仔细打量了下:
“师弟同这芙蓉道冠真般配呢!显得英俊不少!”
然后不待张牧之回话,身形化为一道火光飞入香案上莲花灯盏中。
张牧之从正堂里拿了个蒲团,来到院子里盘坐,吐纳月华和天地精华,炼化为法力增益自身。
次日,张牧之吞服完紫气,练完拳收拾妥当之后,韩员外派陶小六带着礼物来访。
原来是替长子韩浩张罗了门亲事,请张牧之看下双方八字是否匹配。
张牧之随手将记录男女二人八字的红纸接过来,挨个看了一眼:
“八字犯冲!这女子可不兴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