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后的澡盆俱乐部辖区早早地就回归到了忙碌的节奏,虚空中的灰雾沉重欲滴,像雪片一样飞扬着坠落向在引力作用下坍缩成球状的浮岛。
在风的作用下,这些灰雾逐渐聚集成股,又如一声叹息消散,密密麻麻如同无尽的深空向色彩和物质伸出的爪牙。
而在靠近浮岛的近地轨道上,无数的交通工具顶着这样的灰雾进行着临时作业,把生产黑泥的材料从跨浮岛的火车和飞艇上运输到地面,又架起管道把地面生产的黑泥运输回去。它们像灰雾中的雪花一般渺小,却用身躯构成了勾勒出了船坞的轮廓。
那些港口是用钢铁和原木搭建成的无规则结构,没有重力的干扰,它们宛如孩童的积木一般随意而缺乏规划,像脚手架一般供交通工具在其中穿行。碰撞声,汽笛声,还有灰雾造成的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松树岛上没有鸟儿,一代代的交通工具就在这样的声音中开启一天的劳作,姑且把它当成一种享受。
而阿不思和扫帚们现在就隐藏在着脚手架的一部分里,它们背靠一个废弃的油帆布飞艇,向下坠落数千米就是松木岛那树皮般粗糙的地面,头顶上则是无穷无尽的虚空。像这种隐蔽性良好的地方在混乱的近地轨道上隔几步就有一个,得益于那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去维护和规划的脚手架系统。
这片地方想必就和火车轨道系统一样,建成之后就自由发展了,为大大小小的抵抗组织提供了赖以生存的土壤。阿不思坐在一个脚手架杆上,望着脚下,仿佛随时就会掉下去,但每当他想要起身来走走时,他都会浮在空中,两脚一蹬就在这积木一般的环境里自如移动起来。
他把隐形空间架立在空中,那虚幻的人影也如履平地,一成不变地站立在那里,斗篷的开度几乎恢复了正常。阿不思每隔一个小时就要进去呆一小会,以隔绝等待诅咒和灰雾的影响。
但也只是一会,因为那些空荡荡的桌椅和床铺总会提醒阿不思自己已经失去了什么,那种无助的孤独和沮丧比等待诅咒还难以忍受。
他现在正处于扫帚家族抵抗组织的一个安全屋里,年长的扫帚聚集在一起进行着近乎无休止的讨论,决定着前往世外桃源探索的队伍,人手,计划,路线——
还有阿不思的去留。
阿不思知道这一点,那些扫帚总是朝他时不时摆一下帚须,这是它们对讨论对象做出的肢体语言之一。阿不思不喜欢成为被它们讨论的对象,他总疑心扫帚们把他当成了一件货品,一个麻烦。
好在安柏一直围在他的身边转,不停地用话语打乱他的思绪,让阿不思从他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安柏的性格十分跳脱,话痨,说的话里十句有九句都在吹牛,富有表演欲。也许其他扫帚们正是看中了它的这些天赋,才让它担任了伪装走私的任务,就有了最开始和珀西,阿不思相遇的那一幕。
“不用担心!阿不思!我们扫帚可是世界上最富有同情心的种族!长老们一定会派扫帚把你送回你那个什么……”
“一个带有金色飞贼标志的飞艇,随机运动但路线数据已经在勘探图上标明,可以前往我来的地方。”
“对对对!反正就是你的家!而且肯定还是派我去,你不会不记得了吧,我可是我们这一代扫帚里的飞行冠军……”
长老慢悠悠地飞到了阿不思和安柏坐着的这个小角落,安柏立刻闭上了嘴,旋转一圈以显示自己的乖巧可爱。长老没有理他,径直转向了阿不思,阿不思依旧坐在那里,朝长老点了点头。
依照安柏所说,一个扫帚族群里有很多个长老,司掌不同的事务。这个长老就是陪阿不思从火车回到这里的那个,大概率负责外交事务。
“阿不思,这几个小时过的怎么样?有安柏陪着你,你感觉好点了吧?”长老的声音也是中性而浑厚的,阿不思表示自己好受些了,并且直接问起关于他能否回家的事。
长老的声音礼貌地停顿,并递给他一份报告。
阿不思接过那份用英语写成的报告,那上面附着了一些拼凑的剪报。总结起来就是,在它们逃离的当天,俱乐部成员对阿不思描述的那个飞艇进行了回收。
阿不思面无表情地把报告还给了长老。
他回不去了。
“阿不思,你和你的族群与我们达成过一段良好的合作关系,并且为我们确定世外桃源的方位做出了宝贵的贡献,更何况你还只是一个幼崽。无论如何,我们都愿意为你提供一切回家所需要的必要帮助。
只是你描述的方法现在似乎行不通了,我建议你随我们一起前往世外桃源,摆脱了俱乐部的束缚之后,再从长计议,好吗?我们会暂时把你接纳近我们的族群,等你成年后,你就自行决定自己的去留。”
阿不思点了点头,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好的,我们决定先回扫帚一族的主要聚集地,去集结前往世外桃源的大部队。我们会在这里停留两晚,松木庆典结束后启程。在此期间,安柏会带你参观我们的家园,之后我们就会踏上前往世外桃源的路程。
愿先知保佑我们成功,也愿鲁道夫宽恕——我们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把它的鹿角丢在里面了。”
“我看到了。”
长老微微前倾示意,就又折去别的地方了,安柏开心地围着阿不思转悠。
“太好了!长老要把你接纳入我们的族群了,以前从来没有一个外族的交通工具能被长老许诺加入我们的族群,我们会成为最棒的搭档……”
“希望这个身份对得起它们零元购走的那些补给……”阿不思小声抱怨道。
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扫帚们用它们无形的力量把所有的补给都打包成裹,挑在身上,然后披上黑袍,排成一列从飞艇的破损处飞了出去,阿不思转身跨上安柏,披着隐形衣跟在了最后。
从飞艇出来后,忙碌的气息铺面而来。这繁杂的脚手架结构间穿行着许多阿不思都叫不全名字的交通工具,吆喝声蔓延开来,伴随着磕碰和机器运转的响声。
阿不思看到了许多伐木相关的中大型交通工具,它们停泊在脚手架的空洞间,百无聊赖地转着自己的车轮。偶尔又其他一些飞天摩托或者扫帚会为它们开辟出一条道路,引导它们去制定地点作业。
脚手架中间插着的,是许多纵横交错的粗透明管道。里面流动着从地表直接运出来的黑泥。这是俱乐部当中主要的工业产品,大部分工厂都在生产它,但是黑泥对交通工具的生活而言几乎没有用处,一般用来辅助供能和直接供给给俱乐部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