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柏很快就飞走了,阿不思抚弄着墙上的小花,小花哼哼唧唧缩了回去,不一会从另一个位置冒了出来。
“好吧。”他钻回了梨形空间里,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
这里现在只剩下原本的桌椅和床位,魔法部的雇员仿佛没在这里留下过痕迹,也没有人记得他们的存在,阿不思努力忽视这种怪异的感觉,把自己最心仪的那张床推到角落里。
然后取下来脖子上的猴头报警器,把口袋里的卜鸟轻轻放在座椅靠垫上。
“唔,好像还差了点什么。”
他看向了旁边的书架,上面摆放着数不清的小说和故事,可是他也没有心情去读。
他拿起那个小猴头,在书脊上摩挲过去,书脊上出现了一道白色发亮的痕迹,这是报警器自带的制作视觉求救信号的功能。
他一笔一笔继续画了下去,阿不思画出手臂,身躯,和脸,他在身躯的肩膀上画出跳跃的黄鼠狼,在头顶上画出了天线,身上缠绕着魔鬼网。一个巨人伸展双臂,拥抱住他的床位,好像在守护着他一样。
“这样感觉好多了。”
阿不思说着,躺到了床上。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走出梨形空间,安柏已经把吃的和水都放在了门口,那些食物似乎就是原本集装箱里的东西,在魔法失效的情况下也没有变质。阿不思吃着早餐,坐在树洞门口。
原本在虚空轨道上的时候,阿不思觉得这里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分别,他只是知道有一些浮岛会因为相互运动周期的关系,在一些时刻出现在近处,另一些时刻出现在远处。
而在松木岛上,这样的关系构成了白天和黑夜。所谓白天,就是附近的浮岛移动到表面光芒可以穿透灰雾的阻碍,在天空中构成一个巨大光亮物体的时刻,阿不思看见天边已经有了泛白光的征兆,就明白松木岛上的日出要开始了。
那一轮巨大的太阳,或者月亮散发着金红色的的光芒,整体呈现介于圆和方形之间的特征,它慢慢从两侧下陷的地平线上突出一个犄角,就像巨龙伸出了扒向山顶的爪子。
天上的浮岛散发出无数火红的光束,撒向大地,它们穿过林冠,在叶子的遮蔽下投射出灿烂的斑块。斑块掠过阿不思手里水和食物,掠过树洞里的花和五彩斑斓的陶器,最终停留在吊床上小扫帚们的帚须上。
随着小扫帚们醒来,聚落重新变得生气勃勃,老扫帚们勤勤恳垦准备着庆典所需要的食物和装饰,管着小扫帚们给自己帮忙。小扫帚们就这摸摸,那看看,很难说真的帮上了什么忙,但是它们穿插在林间的笑声起到了打鸣的作用,整个世界都随之慢慢醒来。虽然这里没有小动物,但植物们用它们的舞蹈让这片像树林一样的地方没那么僵硬。
阿不思看着周围的一切,发现即使到了走的前一天,也很少有壮年扫帚回来。他有些好奇,这些外出劳作的扫帚是否已经不再受到长老的管辖?它们会跟着族群一起,踏上前往世外桃源的道路吗?
安柏很快找到了坐在门前的阿不思,带他去做接纳仪式要做的准备。
阿不思顺着环型走廊走到了正对太阳升起方向的位置,这里是整个聚落最大的树洞,也是长老们的议事厅,安柏把它带到树洞的侧间里,随后从门外拿回了一件熨平的袍子。
“这是我们昨天晚上给你制作的,用的就是我们这边的树叶和树皮。”
阿不思接过这件树皮缝制的古希腊式长袍,换下了自己原本脏了不少的衣物。这里的树叶有针叶和阔叶两种形态,白天变成阔叶,晚上变成针叶,这样的韧性使得这些树叶成为优秀的材料。
安柏继续为阿不思带上花环,把他的头发用露水洗平整,阿不思低着头垂在松木延伸出的水盆里,像羔羊一般温顺。
“这些露水是从松树叶片上收集的,每次重大仪式之前,我们都会用它洗净自己的帚须。”阿不思感受着露水冰凉的触感,想起了今天早上自己喝的那罐水。
“这些‘露水’是从空气中凝结的,还是从叶片中渗出来的?”
阿不思问道。
“当然是从叶片中渗出来的,长老们说这些露水和哺育小扫帚的花蜜都是死去的扫帚用躯体化成的东西。每当有扫帚失去生机,在能把尸体带回来的情况下,我们都会用尸体的帚须去揉搓这把扫帚出生时的那片树干,然后松树自然就会吸收这句尸体。”
“我们说,世界上最初的那把扫帚把自己的身躯化为松树岛,养育了他所有的子民。而他的精神去到了另一个世界,为我们提供前进的动力。我们能在远程旅行时数月不吃不喝,能拥有移动物体的意念力,都是因为祖先赐予的力量。
神话里还说,那把最初的扫帚是用它的生殖须长成了松树岛,而留下的帚柄就是广场上的那根柱子。
——不过没有人知道这是不是真的,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几十年前发生过什么,更不用说神话故事了。”
阿不思抹了一把露水在脸上,清爽的触感深入毛孔,让他觉得意识清明,思绪平静。他于是放松下来,不去担忧自己的处境和不知下落的家人,魔法部雇员们,专心按照安柏的指示做起仪式前的准备。
等到他们完成洗漱,走出树洞,大多数长老们都聚集到了议事厅,漂浮在空中讨论,顺便向他微微致意。阿不思也颔首报以回礼,随即走出了树洞,两臂扒在栏杆上,望着广场周围的风景。
此时的广场已经十分热闹,到处都是嬉戏打闹和邻里闲聊,扫帚们广场周围一整圈都装饰上了各式各样的花束和藤蔓,色彩像波浪一般拍碎在中央松木柱子的周围。
阿不思看到老扫帚们呢从树洞里搬出了油彩绘制的木面具和陶制祭器,领着小扫帚把它们像星辰一样铺设在广场地面上,没入苔藓里。扫帚们都在空中飞行,环绕在面具和祭器的上方,整个广场看起来就像是一片水域,,海底铺着珍珠。
而在柱子的顶端,扫帚们在那里固定了一个钩子一样的东西,耐心的老扫帚们把素色的丝带一点点卷了上去,形成了一个彩球,有一个小扫帚似乎想从彩球里拽出一根彩带缠在自己身上,被老扫帚呵斥到了一边,嬉笑着飞走了。
阿不思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情如微风一般平静。
“安柏,你们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去寻找其他的世外桃源呢?在我看来,这里已经足够美了,除了成年扫帚不知道去哪里了……”
安柏发出了沮丧的声音。
“因为这里在逐渐死去……重力越来愈小,松树林越来越稀疏,风沙和灰雾都越来越猛烈……出生率降低,工作压力变大,越来越青黄不接不接,年轻的扫帚们也都把这里忘了……你明白吗,阿不思?我们的族群和家园都在逐渐死去,我们甚至都不知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那些偏远地方的交通工具们还能保持族群的生活方式,可是到了这里,年轻的扫帚们都在工作,不工作的时候就去派对发泄,没有办法回到这里了。估计再过几代扫帚,我们的传统就会被彻底遗忘。
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该怎么看待自己呢?要用那份累死扫帚的工作,要听信俱乐部的宣传,把自己当成它们的傀儡吗?我想不出除了这个家园之外,我们还能用什么方式去对抗,去维护我们的自由。”
“所以长老们决定在他们这一代去世之前,就做出有效的行动,它们组建了抵抗组织,游说教育那些还和族群保持联系的扫帚……
这次我们集结上了所有我们能叫到的年轻扫帚了,它们今天下班后会集体偷跑出来和我们一起出发。我们的数量没有以前那么多了,大部分都是老扫帚和小孩,所以这一次行动,将会是最后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