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扫帚们的运动就变得越来越复杂,上下翻飞,圆弧轨迹,成组对换,看似无序而灵动的舞蹈中蕴含了某种和谐的秩序,让中间的丝带永远不会拧结断裂,反而在光影的作用下变得如梦如幻,像是在描绘叶落的场景。
没有扫帚在领舞,没有扫帚在指挥,仿佛扫帚们的始祖真的在支配着它们的行动,让所有的舞蹈和欢笑尽可能的展现出美感。
阿不思痴痴地望着天上翻飞的彩带,火红的光渗过林冠和丝带,在扫帚们的身上摇曳出深浅不一的烛光。
那烛光像叶片,像花朵,像飞行的扫帚群,像你能想象到的任何东西,它们掠过扫帚,与之共舞,倒影出一场浩浩荡荡的游行。
整个扫帚族群和光影,就这样绕着松木柱子无穷尽地旋转着,它们的笑声拉成丝,一道道螺旋绕着中央。
阿不思的目光逐渐向上飘,越过扫帚们和光影,越过彩带,越过林冠,来到柱子的顶端。他看见柱子的顶端,那个像钩子一样的东西,居然是一个人的耳朵。
那耳朵下方的藤蔓缠绕在松木柱子上,丝带从耳洞中穿出,挽在每一个扫帚的柄上。
“洞……听?”
阿不思嘴唇蠕动,默默念出了这个词。转身再看向周围舞蹈的扫帚们,当初走廊里被实体围堵的那一幕重新闪回记忆之中,恐惧蔓延到他的全身。
“怎么啦?”胯下的安柏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从舞蹈中回过神来问道。
阿不思随之察觉到他突然爆发的恐惧不止来自于扫帚的狂热,灵性直觉也在疯狂预警。
“快……跑!”
BOOM——
周围的森林忽然传出巨大的爆炸声,声浪让整个旋转木马般的广场骤然一滞,随后爆发出惨叫和惊恐的呼喊声。
阿不思在恐惧中晕头转向,周围的一切彩带断裂下来,缠绕在所有扫帚的身上。听觉里一片混乱,扫帚们四处冲撞,飞窜着想要离开,却在彼此之间迷失了方向。
安柏在扫帚群中勉强保持着平衡,它的声音让阿不思重新冷静下来。
阿不思打开了灵视,他的目光透过散发着恐惧的扫帚,透过燃起熊熊大火的森林,他看见森林外面盘踞了一圈为俱乐部治安的交通工具,向中央逼近着。
而在半空中,几个喇叭漂浮在那里——不用想,那里肯定有隐形的目标,大概率是俱乐部成员。
交通工具们点燃着周围一圈圈的林带,往里面投入黑泥,燃烧产生的烟雾飘向天空,把上方的的阳光彻底封锁住,只剩下周围五彩斑斓的火焰。
紧接着,巨大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扫帚族群!你们因为涉嫌集体谋杀俱乐部成员,严重违反相关治安法规,将被澡盆警方逮捕,审查!请立刻卧倒在地面上,禁止做出任何反抗行为!我们拥有当场击毙不配合者的法律许可!”
惨叫声和哭声更甚,浓烟已经开始蔓延到广场中,许多扫帚直直坠落下去,想要快点卧倒,抱住自己的小命。一瞬间,下面的扫帚撞的撞,摔得摔,七荤八素。
咔啦。
扫帚们的坠落,带着身上的丝带,直接把广场中央的松木柱子拽倒下来,瞬间天上的所有丝带都开始下落,安柏躲闪不及,连带着阿不思被丝带缠在了地上。
阿不思慢慢爬起身,脚边全是面具和祭器的碎片,许多扫帚都被划伤,落在地上哀嚎。
他把隐形衣披在身上,摸索着上去照看安柏,安柏正倒在松木柱子的根部,整个柱子的底部居然生出了根须,没入大地树干。
而在破损的树干中,安柏的帚须被划断了好几撮,淡绿色的血液从中流出,流淌到断裂的木头和金属铭牌上。
金属铭牌。
阿不思用衣物草草按压住伤口止血,他的目光落到了那个原本埋在松木柱子脚下的铭牌上。
“世界魁地奇球明星金妮·韦斯莱骑过的第一把扫帚,曾由韦斯莱家出售给霍格沃茨扫帚棚,后被捐赠至我司。”
而铭牌四角脱落的螺丝证明,这块铭牌曾今确实被钉在松木柱子下的树干里。
阿不思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有什么意义,长老颤颤巍巍的声音就从旁边传来。
“带着……带着孩子们快跑!它们不是想要审查,它们想要活活烧死我们!它们还在继续放火……拿着……拿着!这是勘探图!
松木岛的周围有定时环绕的曼妥思雨群,带着小扫帚们逃出去,然后去世外桃源!”
阿不思应声看去,长老的帚柄已经被松木柱子砸断了;奄奄一息,悬浮着水晶球的意念力上下飘动,不再稳定。
“可是安柏受伤了……”
“我没有!”
安柏一个鲤鱼打挺,前一秒还在痛的呻吟,下一秒居然强撑着飞了起来。
“我可是飞行冠军!我能带着小扫帚们飞到松木岛外!”
“好……”
长老把水晶球递给了安柏,随后开始声嘶力竭的喊:“所有扫帚!冷静下来!集中到这里来!在安柏的带领下飞出去!”
它的声音消失在声浪中,没有泛起一点波澜。
阿不思看向了周围,所有的扫帚们都自顾不暇,瑟瑟发抖。
“长老,带我一起唱你们的歌谣吧。”
长老的颤抖停止了一瞬间,随后用最后的气息轻声唱起了歌。
“韦斯莱是我们的王,扫帚的始祖来自那个地方……”
阿不思把灵性灌注到他的嗓音之中,自从从前哨站里收回了非凡特性,他的午夜诗人能力又回到了原来的强度,足以穿透外界的杂音,笼罩整个浓烟中的广场。
“韦斯莱是我们的王……”
扫帚们慢慢安静了下来,抽泣声,惨叫声慢慢平息,接着,一道声音跟着唱了起来,那是一把出生没多久的扫帚,清亮的声音穿透了渐渐呛人的烟气。
“韦斯莱是我们的王……”
第二个,第三个声音逐渐响了起来,扫帚们开始齐声哼起了歌。午夜诗人的能力配合歌声的力量,让扫帚们暂时压制下自己的恐惧。
小的扫帚们开始聚集到安柏身边,受伤的,飞不动的扫帚则躺在地上目送着它们。
而阿不思走到了松木柱子的顶端,把人耳雕塑部分捡了起来,他为在平静的歌声中断气的长老默哀了一秒钟,就重新跨到了安柏身上。
扫帚们把丝带从自己身上拉下来,看着周围的火光越来越盛,松树一颗颗倒下。
安柏摇摆着升向空中,随后发出怒吼,像箭一般窜了出去。
因为受伤,他的速度没有之前那么快了,大部分小扫帚都能跟上,跟不上的那些小扫帚则会被拱卫在外围的老扫帚和少数几个壮年扫帚拉上。
扫帚们的族群拖家带口,像一团云撞入浓浓的烟雾。
一钻进去,安柏和阿不思就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烟雾,它完全遮蔽了从外面射进来的光,甚至遮蔽了扫帚自身的方向感。而且恐惧带来未知,一进入浓雾,阿不思就感觉到自己吟诗的效果在迅速衰退,恐惧感变得无孔不入,像是被诱导了一般。
不过阿不思也做好了属于自己的准备。
他回想起在第七层的求偶场隧道中,“洞听”诱导的那种发情状态,那感觉是炽热的,疯狂的,与午夜诗人的效果完全相违背。
但有的时候,疯狂比平静更容易对抗恐惧。
于是他再一次灌注灵性,轻轻哼起了歌。这歌声放荡,轻浮,与其他午夜诗人的歌具有同样清扬优雅的调子,但是埋藏了最容易引爆的欲望。
“把我纹在你的胸口,我会用唇尖在那里留下痕迹,
我会亲吻你的手,我会让你快乐,
让你享受,用我的唇尖,
把我纹在你的墙上,谱写一个未来,
用我的欲望让你染上,华丽的色彩……”
轻轻的调子里,阿不思肆无忌惮的灌注了所有的灵性,他甚至有意的去调用一部分唯一性,想要达成某种类似于污染的效果。
他攥着木质耳朵的手上,汗毛已经开始变粗变黑;周围扫帚们的抽泣几乎都尽数变成了濒临崩溃的笑。
而他手中的耳朵,也终于如阿不思所愿,流出汩汩殷红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