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从勤政殿偏殿出来,已是将近宫门下钥的时候。
见戚有禄用完晚膳,还蹲在西配殿里没挪窝。
不由得噗嗤一笑:“有禄哥,你能回府了!”
戚有禄笑问:“琮兄弟,你进了宫?”
能让义勇亲王不再纠缠他的人,当然是天玺帝。
贾琮嘿嘿笑道:“我在九叔面前告了四叔一状!”
“九叔下了口谕,不许四叔再去纠缠你!”
戚有禄拍掌笑道:“那感情好!”
天天被个亲王满神京围追堵截,当然不是件什么好玩的事。
贾琮问道:“是了,有禄哥,你可知道五叔府上世子?”
戚有禄白了贾琮一眼。
“皇宫家宴的时候,难道琮兄弟没见过?”
贾琮噗嗤一笑:“我问错话了,是问他人品如何?”
戚有禄摇摇头:“琮兄弟你跟他坐得位置近多了,怎么还来问我?”
贾琮一拍额头。
“这不是你最近要去顺和郡马府看病嘛?”
“算了,咱们去见爹。”
贾赦问明来意才笑道:“矮子里面拔将军。”
“在皇亲宗室那片棒槌林里,他算是不错了。”
“你五叔性子刚正,教出来的人虽然略微古板些,大褶子不会走样。”
贾琮却皱了皱眉。
有些惴惴难安。
孔明玉只是没有武艺,但绝对不是古板的人。
将来不会指婚指出一对怨偶吧……
贾赦问道:“琮儿,你问义恭世子做什么?”
贾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给孔家表妹指婚。”
贾赦大发一笑。
“这是内心有愧?”
“要帮她挑个如意郎君补偿补偿?”
在贾赦心中。
皇亲宗室里的那些郡王世子,加起来都没有贾琮一根手指头好!
贾琮想要挑個如意郎君来弥补孔明玉,怕是难了……
……………………
三日后。
清晨五鼓。
漠南阿鲁王子奉天殿觐见天玺帝。
以杨季为首的文武百僚,皇亲宗室并翰林院各编撰,编修,庶吉士齐齐上殿。
今日就连京卫大比都停了一天。
熊胥戚有禄沈令等武将俱在。
阿鲁王子一身民族服色,率领漠南属官。
从丹陛两侧台阶之上,徐徐进殿。
传令太监的声音一声接一声。
“宣漠南察哈尔部王子阿鲁觐见!”
阿鲁王子约莫二十四五岁年纪,身材高大,尚算看得过去。
只是脸面扁平,细长眉眼,肤色褐黄。
阿鲁王子在鸿胪寺接受过几天礼仪。
明明知道觐见天玺帝要叩拜。
他跟一众漠南蒙古属官却都只单膝下跪,抱拳为礼。
就这一个举动。
便惹得满朝文武百僚尽皆皱眉不已。
果然是北元鞑子后裔!
鸿胪寺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
教导这么久还是沐猴而冠!
天玺帝心内不爽,却声色不动。
只淡淡道了一句:“免礼平身。”
阿鲁王子先将贡品送出。
不过是些牛羊,皮毛,肉干,奶酪等物。
在贾琮眼中看来,除了两方巴林石尚算看得过去。
其余皆是垃圾!
天玺帝有心显摆天朝上国威仪。
回赠的礼物却甚为丰厚。
随堂太监报一件,贾琮便腹诽一句!
“浪费!”
“奢侈!”
“白抛媚眼给瞎子看!”
这漠南蒙古跟大楚也就这百十年没打大型战事而已。
前前朝,前朝双边可是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漂杵!
贾琮暗暗后悔,当日没有提醒一下天玺帝。
白白做了冤大头。
赏赐过后。
贾琮看见那阿鲁王子脸上微微露出倨傲笑意。
又骂了句棒槌!
连喜怒不形于色都不懂的棒槌!
阿鲁王子躬身道:“小王久闻天朝翰林院人才济济,特地前来请教。”
“请陛下恩准!”
他这几句话倒是说的字正腔圆。
却仍是礼节粗疏。
贾琮皱皱眉。
难道这棒槌身边有叛国不轨的大楚人做谋士?
不然哪里学来这一口流利的大楚官话?
却偏生不教他半点大楚礼仪?
天玺帝道:“准了!翰林院诸子出列!”
以杨浩然为首,一众翰林院属官出列。
其中当然包括贾琮与杨一鸣。
阿鲁王子朝身边一人使了个眼色。
一人出列。
朝翰林院诸人拱手一礼。
“跟国子监一样,同样是一道谜题,一座迷宫,一道算学题!”
“可别跟国子监似的,连一题都答不上来!”
“丢脸丢到姥姥家!”
他这话一说。
漠南蒙古属官完全不顾忌这是在奉天殿上,尽皆哈哈大笑!
国子监祭酒李守忠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李守中是李纨之父,贾政那假正经的亲家。
跟贾赦一房素无来往。
贾琮只淡淡看了一眼,并没怎么留意他。
只是,阿鲁王子身边这人一开口说话。
贾琮立即锁定了这个人!
这厮定然就是阿鲁王子身边的大楚谋士!
哪怕他也穿着跟阿鲁王子属官一模一样的民族服色。
贾琮也能分辨出来此人面容跟漠南蒙古人面容迥乎不同!
杨浩然笑了笑:“答不答得上来,也先出题。”
“先给自己吹一阵法螺,很有意思?”
那人仰首,倨傲吟道:“元宵夜,兀坐灯窗下。”
“问声天,人在谁家?”
“恨王郎,全无一点直心话。”
“叫奴欲罢不能罢。”
“吾今舍口不言他。”
“论交情,曾不差。”
“染尘皂,难说清白话。”
“恨不得,一刀两断分两家。”
“可怜奴,手中无力能抛下。”
“细思量,口与心俱是假。”
满朝文武百僚与翰林院诸人都在思索的时候。
贾琮愈加锁定这个人就是大楚叛逆!
出列朗声道:“谜底么,就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他恼恨那个大楚叛逆。
每数一个字便走一步。
十步之后,正好停在那人面前!
直着那人淡淡笑道:“不过是效仿南宋幽栖居士故智,又有何难!”
贾琮话音刚落。
满殿之中响起一阵雷鸣欢呼!
“好!”
“果然不愧是当朝六首状元!”
贾赦更是得意洋洋,笑得见牙不见眼!
就差没有跳到阿鲁王子面前,拉着他介绍:“看看,这就是老子的儿子!”
阿鲁王子脸色沉了下来。
厉声喝道:“多哲!”
“你不是说这个谜语绝妙,这些大楚蛮子绝对猜不出来?”
多哲笑了笑。
“主上,只输了一阵而已。”
“稍安勿躁。”
转头对贾琮道:“还有一座迷宫,请状元郎一试?”
贾琮暗暗记下此人气息。
多哲?
这是连祖宗都不要了?
问道:“是画在纸上的?还是重新布置?”
多哲道:“在下这迷宫以人为墙,不许回头,不许接触人墙身体。”
“不许自人墙上方跳跃!”
“平安走出迷宫为胜!”
贾琮先问:“人墙可会移动?”
多哲倨傲地道:“既是以人为墙,岂有能动之理?”
贾琮笑道:“请,请布置!”
心内却暗中骂了一句,棒槌!
又不能移动,搞什么以人为墙的花样!
直接画在纸上不一样?
天玺帝下御座,微微笑道:“诸卿家随朕出殿。”
多哲似乎对他的迷宫极有把握。
暗中操练过无数次。
片刻之后,数百人组成的迷宫摆在奉天殿广场上。
数百人手中俱拿着红色小旗,舞动之时,令人眼花缭乱。
此时,李守中匆匆赶来。
在贾琮耳边轻声提醒道:“状元郎,那些人虽然不会动,但是旗子却是会动。”
“千万留心……”
多哲生怕李守中给贾琮面授机宜,催促道:“状元郎,请!”
贾琮才不会提醒这棒槌,淡然问道:“摆好了,当真不动了?”
多哲斩钉截铁地道:“不动!”
贾琮回身,朝天玺帝躬身一礼。
“九叔,侄儿要借个人,并求九叔恩准一件事!”
天玺帝哈哈大笑:“不管琮儿要做什么,九叔都允了!”
多哲跟阿鲁王子对视一眼。
这才知道这少年状元郎,居然是位皇亲宗室。
心内隐隐提防了起来。
贾琮朗声笑道:“有禄哥!助我一臂之力!”
戚有禄微笑出列:“琮兄弟,但请吩咐!”
贾琮一指奉天殿大殿金碧辉煌的飞檐。
“送我上去!”
戚有禄目测了一下。
单靠臂力肯定甩不上去,两人进奉天殿当然没有飞虎爪。
轻声道:“琮兄弟,在宫柱上借力,可能翻上去?”
贾琮笑道:“能!”
此时,只见徒垚静悄悄走来。
从腰间摸出一副飞虎爪,笑嘻嘻地给贾琮。
“琮哥哥,有禄哥,用这个!”
文武百僚尽皆目瞪口呆。
天玺帝更是愣在当场!
这臭小子,朝会大典,居然还带着飞虎爪!
等会必须抓去揍一顿!
戚有禄甩手将飞虎爪挂在骑凤仙人上。
扶着贾琮胳臂,轻轻巧巧便飞上了奉天殿重檐。
满朝文武百僚又齐声喝了道满堂彩!
“好!”
“好个文武双状元!”
贾赦心内愈加得意!
“是我的!文武双状元统统都是我家的!”
多哲在戚有禄带着贾琮飞上重檐的瞬间。
就变了脸色。
“主上……属下输了……”
他算天算地。
都没有算到翰林院诸人当中,会隐藏着一个圣眷优渥到能爬奉天殿重檐的人。
一败涂地。
重檐之上,视野开阔。
那座以人为墙的迷宫尽收眼底。
就算那些人舞断了胳臂,也乱不了贾琮丝毫视线。
贾琮微微一笑。
从靴筒中摸出一根炭笔,在纸上画出整个迷宫走向。
又用一条线画出走法。
对戚有禄笑道:“成了,咱们下去!”
戚有禄依旧是扶着贾琮胳臂,两人轻飘飘从重檐之上飞了下来。
此时。
朝阳正好,满目霞光。
两人皆是面容清俊,身长玉立之人。
这一跃之下,飘然出尘,宛若谪仙!
贾琮将那张纸条给多哲看过。
“如何?”
“可还要我再亲自走一趟?”
多哲黯然一声长叹。
“不必了……”
“在下佩服!”
原定三场,大楚已经胜出两场。
剩下一场当然可以不用再比。
阿鲁王子却仍是不死心。
“多哲,将算学题出了!”
多哲无奈地只能道出一道算学题。
“唯一的条件,不许用算筹。”
贾琮扬声笑道:“一鸣兄何在?”
这道题他当然能算出,只是三场赢了两场。
总要让旁人出出风头。
尤其这个旁人还是好兄弟杨一鸣!
杨季杨浩然心中对贾琮更加满意,不错不错,是个知进退不贪功的好孩子!
杨一鸣笑吟吟地出列。
朝阿鲁王子与多哲微微躬身,当即报出正确答案。
多哲脸色更是难看!
“怎么可能……”
“你怎么可能这么快?”
这道算学题,他自己都演算了半月之久才推衍出来。
贾赦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位是太师嫡孙,少年神童,今科探花郎!”
满朝文武百僚同声大笑!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乳虎啸谷,百兽震惶。
壮哉!
大楚少年郎!
多哲沉着脸,一声不言语。
早知道翰林院比国子监难缠这么多。
他何必怂恿阿鲁王子来奉天殿丢这场大脸?
天玺帝正待开口。
只听。
阿鲁王子忿忿不平地道:
“文治不如,再比武功便是!”
“若是小王侥幸比武夺魁,恳请陛下赐公主下嫁!”
此言一出。
文武百僚俱是面色古怪!
如今宫中没有出阁的公主,只有碧和公主小翠儿一人。
那可是超一流高手忠勤亲王的眼睛珠子!
这棒槌王子怕真是不知道死字有几种写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