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眼间。
贾琮跟忠顺的铺子,已经开了数日。
日日门前马车络绎不绝。
先还只是忠顺王妃安排的女眷前去光顾。
后次见货品新奇,清香馥郁。
再加上原先忠顺在莳花馆的造势。
如今的“醉红颜”说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就在对街准备装潢事宜的元春,看在眼中,嫉恨非常。
暗暗派出她亲自调教出来的女卫。
将“醉红颜”的那些新式内衣的样式,逐一画了下来。
她当然没有贾琮从江南移过来的完整生产线。
只能命诰命夫人府上的针线房连夜开工赶制。
务必争取在十月十八正式开张那日,打“醉红颜”一个措手不及!
“醉红颜”是贾琮与忠顺亲王联手开的铺子。
早在开业第一日,她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是以,她更想将“醉红颜”狠狠击垮。
最好是输得一败涂地,连铺面地皮都赔得干干净净的那种。
也好帮二房出口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恶气。
这还是她并不知道。
当初那些兴风作浪,铺天盖地的污水谣言是贾琮贾赦忠顺三人干的。
否则,她绝对不会仅仅抄袭款式了事!
从深宫禁苑出来的人,哪一個没有满肚子阴私手段?
若是当真纯良谦恭,她也活不到如今!
渐冷北风里。
元春带着抱琴亲自守在针线房外。
诰命夫人府上的其他丫鬟仆妇婆子,一个都不许靠近针线房半步。
她自以为做得隐秘非常,绝对不会被隔壁府中的贾琮发觉。
却不想,她的一举一动早就被彤云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等贾琮从翰林院回府后。
彤云上前回道:“三爷,隔壁大姑娘在打内衣的主意!”
贾琮一边换家常穿的衣服,一边问道:“她不是开胭脂铺?”
“见天逼着大脸宝做胭脂膏子。”
“还打内衣什么主意?”
彤云指指界墙,轻声道:“针线房里正在仿造醉红颜的新式内衣赶工。”
“大姑娘跟抱琴亲自守在门口。”
贾琮淡然一笑:“不慌,等半夜咱们几个亲自过去看看。”
他是后世穿来的残魂。
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防伪的重要性?
每一件内衣在出生产线的时候,他都命匠人留下了暗记。
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说是独门暗记,其实就是变形的阿拉伯数字编号。
在神京生产线出品的以“京”字开头。
在金陵生产线出品的则是以“金”字开头。
贾琮等人只要上手,便会一目了然。
其他人却完全摸不着头脑。
当夜三更。
贾琮郑多福带着彤云纤月悄悄跃上界墙。
潜入诰命夫人府。
见那些所谓的巡逻侍卫,都在墙根上围着篝火打瞌睡。
至于元春那群所谓的女卫,更是一个人都看不见。
贾琮脸上冷笑更甚。
如今义孝亲王府里,有麒麟卫暗卫内卫西卫四大暗探组织联手拱卫守卫。
可四家里都没一家的侍卫会这么粗疏大意,不负责任。
此时针线房里的下人刚刚收工回房歇息不久。
整个院子一片漆黑。
四处响起沉沉的鼾声。
贾琮郑多福与彤云纤月主仆四人就这么大摇大摆走进针线房。
更无半个侍卫察觉。
贾琮看着满地乱放的绣架与裁剪下来的碎布头料子。
无声地笑了笑。
“如果说原先的荣国府是个筛子,这诰命夫人府就是四处透风的天井!”
“根本等于出入于无人之境!”
彤云笑道:“得亏大姑娘还天天亲自守着,生怕泄露半分消息。”
郑多福点燃一只特制小蜡烛,逼住烛光。
贾琮俯身拿起工作台上一件未完工的新式内衣细看。
不由得脸上嘲讽之意更盛。
看来元春只学了个皮毛。
她整出来的这玩意,肩带固定,罩杯松弛,压根没有个标准尺码。
手工更是因为赶工,颇为粗制滥造。
就连内衬钢圈,她都是弄得一根粗糙铁丝。
万一刺破,只怕还会横生事端!
就这玩意,到时候一挂出去,便会被人发现不同。
完全不必当心。
贾琮扔下手中的未完工的新式内衣,冷笑道:“回府!”
“我还打量这位大姑娘有什么真本事呢!”
“原来也是个棒槌!”
他本想让彤云纤月下点无伤大雅的小玩意。
让元春吃个哑巴亏。
如今一看她赶制出来的货品,连下小玩意的心都没了。
毕竟下药下毒也要成本,还得银子配制!
……………………
却说贾雨村一身崭新三品文官官服,兴兴头头的去刑部大堂上衙。
刑部尚书胡毅与左侍郎汤成双双前来迎接。
对这么个空降而来的花瓶右侍郎虽然没有什么好感。
面子情却是摆得十足。
“贾大人,这西边偏厅是你办公的地方。”
汤成将贾雨村带去入职,自去西偏厅。
西偏厅里除了几张书案,四处都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卷宗。
汤成笑呵呵地道:“这里都是几年未破的悬案疑案。”
“辛苦雨村兄整理,将这些悬案整理成册。”
“若是还能有一线希望的,也挑出来。”
“再吩咐手下兄弟们继续查案。”
“只是这些琐碎小事未必太劳烦雨村兄,有些大材小用。”
贾雨村连连拱手:“不敢不敢。”
“这是下官分内之事。”
自此,贾雨村便在西偏厅里开始他案牍劳形的生涯。
胡毅与汤成只让他整理昔年卷宗。
嘴上将他的工作夸得天花乱坠,赞不绝口。
具体事务却不让贾雨村负责半点。
贾雨村也是宦海沉浮过的人精。
如何还不知道这是胡毅想要生生耗死他的意思。
心中暴怒。
脸上却不露出一丝异样。
依然满面春风,恭谦下士。
暗中默然积攒力量,等候机会。
他并不知道他早已在天玺帝心中挂了号,注定前路黯淡无光。
且别说他仅仅在整理悬案疑案卷宗。
就算真能破了什么震惊朝野的大案要案。
比如前次辅邵能,被人斩成十八块的那种惊天大案。
他也照旧要坐冷板凳坐到死。
绝无意外。
…………………………
元春的铺子在初冬时间开了张。
取名“怡红香粉”。
那天是天玺二十年十月十八日。
布置陈设尚算华丽。
一样门口设着帷幕,挂着“男宾止步”的牌子。
果然。
那些假冒伪劣的内衣,一经挂出,便招来满神京嘘声。
明眼人一望而知,这是抄得对面“醉红颜”墨卷。
并且还抄得粗制滥造,贻笑大方。
元春开店三日,内衣一件都没卖出去。
反而是大脸宝调制的胭脂水粉,落了个满堂彩。
不过大脸宝不是专业匠人。
就算有元春威压,他依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有贾母护着,元春只能哄着劝着,不能将大脸宝逼得太紧。
这世间的爱好,一旦成为职业,热情便会逐渐消磨。
大脸宝如今便是如此。
昔年给林黛玉薛宝钗等人调制胭脂膏子时候的激情全然不见。
像个算盘珠子,元春拨拨,他就动动。
元春也没了法子。
只能一边售卖,一边命匠人拿了大脸宝的配方仿制。
说来也是奇怪。
大脸宝亲手调制的胭脂膏子也好,玉簪花棒装得的水粉也好。
都不能被匠人复制。
明明配方一模一样,出来的产品就是相差甚远。
甚至连贾琮那边摆出来的胭脂水粉都不及。
是以,“怡红香粉”的生意,便如潮水一般。
起起落落,落落起起。
加上“怡红香粉”中并无皇太后亲笔墨宝坐镇。
街面上的混子不良,不敢去“醉红颜”,去“怡红香粉”却无半分负担。
几次三番闹事,跟女卫们打成一锅粥。
那些命妇贵人们碰过几次混子挑衅。
便再也不亲自上门选购。
要什么只命丫鬟仆妇登门记账。
如此一来。
两家打擂台般的铺子,来客泾渭分明。
那些乘坐四抬八抬大轿的,挂着各公府侯府徽记的车驾,必定是去“醉红颜”。
那些步行上门穿青缎比甲的丫鬟仆妇,去得则是“怡红香粉”。
元春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银牙暗咬,凤目生寒。
她不相信,就算开铺子她都会被贾琮比下去!
心中暗暗盘算,念头急转!
……………………
贾宅中的贾政。
同样听闻到元春开了间“怡红香粉”内衣胭脂铺的消息。
甚至比当初贾宝玉开的胭脂铺子更让他觉得丢人现眼,无地自容。
脸色阴沉的宛若要滴出水来。
他可不敢再跑去荣庆堂找元春出气。
当日在诰命夫人府,因为谣言污耳,他曾经亲自上门逼迫元春自尽。
元春当场发火的样子,让他有些心中发怵。
这个从深宫禁苑熬出来的女儿,身上毕竟还带着五品女官职衔。
他当日那巴掌是打了元春个措手不及。
今次再去动手,怕是元春不会善罢甘休。
会不会喝命小厮长随还击,还是两说。
不得不说,每个疯子都是天才。
贾政如今半痴不癫之后,脑子反而比原来好使得多。
至少他学会了审时度势,等待机会。
原先时不时冒出来的满脸清澈愚蠢,也变得多了几分心机。
就连有回在兴隆街口遇见贾雨村从刑部回来的官轿。
他也只是目泛寒光,远远就避退开来。
再也不贸然上杆子相认。
刑部同样有大狱,他还没有蠢到想去亲自住几天。
如今的贾宅也好,诰命夫人府也好。
整个二房中人,都沉浸在诡异的气氛里。
包括时不时作妖的贾母。
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
这日。
忠顺又屁颠屁颠跑去翰林院接贾琮。
贾琮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七叔?你怎么又来了?”
“大师伯看见了又得叨叨。”
徐碧江今日在上书房,还没过翰林院。
只有杨浩然主持修前朝国史的事。
忠顺笑呵呵地道:“我先来接你,再去接有禄。”
“有点小事想找他帮个忙!”
见忠顺神色欣然,应该是件好事。
贾琮也不着急。
笑道:“从这又转去都督府多麻烦,让小福子过去等有禄哥下衙就好。”
“去火锅铺子坐坐,顺便也看入冬之后醉红颜的客流量。”
“呵呵。”
“咱们那位贾大姑娘包藏祸心已久,且得留心她作妖!”
忠顺哈哈大笑。
“那什么怡红香粉开张后,你七叔我就弄了队暗卫过去守着。”
“你那位大堂姐不作妖就算了,要是作妖的话,我饶不了她!”
贾琮噗嗤一声笑道:“七叔,你斗争经验不丰富。”
“她要作妖,一定会好生布置,不会这么容易被抓住把柄!”
醉红颜距离火锅铺子跟银楼都不太远。
从二楼雅间探出头去能影影绰绰看见醉红颜大门两侧拦着的帷幕。
具体的人面却看不清。
贾琮与忠顺在火锅铺子雅间等戚有禄下衙。
看着不远处川流不息,客似云来的“醉红颜”。
叔侄两人满心欢喜。
那些轿子,马车,车驾,带来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贾琮索性让伙计送了个锅子,并各色肉菜果蔬上来。
边喝酒边闲谈边等。
贾琮因问道:“七叔,你到底什么事找有禄哥?”
忠顺神秘兮兮地卖关子。
“等有禄回来了再说,急什么。”
“反正是件好事。”
忽然。
“醉红颜”门口,隐隐传来一阵骚乱!
同时。
一名在“醉红颜”楼内服侍的丫鬟,急匆匆跑来火锅铺子!
“不好了!”
“王爷,小王爷!”
“咱们里铺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