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深深吸了口气。
暂时按下将此事告诉贾敬的念头。
那大脸宝横竖已是无药可救。
只沉声问道:“所以,这么荒唐的事,咱们隔壁那老太太就打算一床锦被遮盖?”
彤云道:“估计老太太早有此打算,我看她居然有几分乐见其成的样子……”
“今早保龄侯、保龄侯夫人、忠靖侯夫人过府的时候,个个脸色都比鬼还难看……”
贾琮满脸冷笑。
“等着看吧,好戏还在后头!”
想起昨儿去大兴前。
自家那便宜老子随口一说的话,还当真是一语成谶!
那史湘云原本早已跟永昌伯卫珩次子卫若兰定了亲。
而卫若兰之母卫夫人,则是永泰帝之妹大长公主的嫡次女。
论辈分,贾琮要叫卫夫人一声表姑姑。
虽然卫若兰没有爵位,却一样是皇亲国戚。
贾母想要一床锦被遮盖丑事,今次绝壁没那么简单!
就算永昌伯捏着鼻子认下,大长公主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
原来昨日诰命夫人府浩浩荡荡出行。
乃是贾母亲自率领阖府上下,去清虚观打平安醮。
一来是为远在山西贻误军机,前路难料的史鼎祷告。
愿他再立军功,遇难成祥。
二来也是因为自从贾赦跟她恩断义绝后,府中诸事不顺。
想着在神前祈福消灾,保佑家宅平安。
是以贾母特地排开仪仗,早早清退观中闲杂人等。
大张旗鼓,煞有介事,喝道而至。
除了跟探春一同坐在翠盖珠缨八宝车上的元春,兴致不高之外。
其余府上大大小小的丫鬟仆妇们,镇日关在深宅大院里,难得出门。
如何会不欢喜?
叽叽喳喳,笑闹不绝。
元春是因为清虚观中事,丢了大大一回脸。
当时满神京谣言四起,几乎闺誉丧尽。
她当然不可能喜欢这個见了活鬼的道观。
只是如今“怡红香粉”被关门封铺,什么时候能重新开门营业还未可知。
贾母又兴致颇高,连保龄侯夫人并忠靖侯夫人都一并邀约前去。
她违拗不得。
听见车外传来的丫鬟嬉笑之声,愈加心内厌烦,闷闷不乐。
低着头,一言不发。
探春看着愁容满面的元春也是暗暗叹气。
当日之事会发展到后来局面,她始料未及。
想要安慰元春,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只能也默默陪坐在一旁。
别人可没有这层顾虑。
侍奉贾母拈香,申表,焚了钱粮之后。
大脸宝宛若脱了缰的野狗。
带着小厮随从在偌大一个清虚观里窜来窜去,满眼是笑。
诰命夫人府里这段时间七事八事。
他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府门,就连耳鬓厮磨的琪官都好些日子没见过。
正好一头撞见准备神前拈戏的张道士。
大脸宝只好站住笑道:“张爷爷好!”
张道士看见贾宝玉骤然吃了一惊。
此子明明应该也是钟天地灵秀的人物。
怎么会被些风月情事、粉渍脂痕玷污至此?
甚至冤孽缠身,连本来面目都失却了……
“哥儿略等等。”张道士连忙自神前拈了戏。
才见戏目,心中顿时突突乱跳。
赶紧将戏目合上,带着大脸宝去见贾母。
先朝贾母呵呵笑道:“无量寿佛!老太太一向福寿康宁?”
“众奶奶小姐纳福!”
保龄侯夫人忠靖侯夫人并李纨元春探春等人纷纷离坐问好不迭。
张道士一眼落在忠靖侯夫人与元春探春面上,又吃了一惊。
这诰命夫人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怎么个个时命不济,六亲同运?!
倒是孀居守节的李纨还罢了,暂时看不出气数变化。
贾母笑道:“老神仙,你好?”
张道士抱拳道:“托老太太万福万寿,贫道也还康健。”
“别的倒罢,贫道只记挂着哥儿……”
贾宝玉连忙上前,笑嘻嘻地道:“张爷爷,我什么都好,劳烦记挂。”
“怎么张爷爷这些日子也没去咱们府上坐坐?”
“可是因为大伯分出去做了义孝亲王的缘故?”
他这几句话说的简直大不合常理。
张道士见他形容举止与往日不同,眉头大皱,眼底疑虑更甚。
借口观中道士并徒子徒孙们,想要见识见识那块通灵宝玉。
拿着托盘将那块玉请了出去。
楼下。
张道士借着冬日阳光,细细一看。
那块通灵玉中宝光宝色全无,简直跟寻常石头没什么分别!
张道士暗自叹息可惜。
这块通灵宝玉原本带来的福运福泽,被消磨的一干二净……
难怪连亲戚姑娘们都时运不济……
张道士低头叹息一回。
将那块玉供在三清正殿上,一连点了三柱清香,柱柱香烟断绝。
张道士顿觉浑身毛骨悚然!
只能拜了三清,黯然将通灵宝玉取下。
送回贾母跟前的时候,一样装了满盘子法器。
贾母等人向盘内看时,只见也有金璜,也有玉玦。
或有“事事如意”,或有“岁岁平安”。
皆是珠穿宝贯,玉琢金镂,共有三五十件。
贾母皱眉道:“你也胡闹。”
“他们出家人是那里来的!何必这样,这断不能收。”
张道士道:“这是他们一点敬心,小道也不能阻挡。”
“老太太若不留下,岂不叫他们看着小道微薄,不像是门下出身?”
贾母听如此说,方命人接下。
张道士见楼上还坐着两位侯夫人并李纨元春探春,不好细说通灵宝玉的事。
更将三清示警一事,绝口不提。
只含含糊糊拿了个荷包给大脸宝挂在腰间。
笑道:“老太太,这是贫道手绘的平安符,哥儿带着,早晚保个平安。”
贾母忙命贾宝玉谢了。
贾宝玉在盘中挑挑拣拣,留下一块金麒麟。
拿在手中。
跟一旁史湘云脖子上挂着的金麒麟,笑嘻嘻地比来比去。
两人也不避嫌,直笑成一团。
贾母看在眼中,难免心念微动。
金钏儿那事闹出来之后,自家这宝贝孙子前路黯淡。
已经完全没有半分尚主的可能性。
甚至连内府挑选那关都过不去!
倒是自家这侄孙女还算不错。
又是打小一起厮混过的,又知根知底,性情相合。
史湘云虽然比不得林黛玉薛宝琴那样人间绝色。
到底比外边挑得人强。
至于史湘云原本与永昌伯次子卫若兰有婚约,贾母更没放在心上。
在她看来婚约盟誓这些玩意,不就是用来给人撕毁的?
永昌伯又如何?
她还是堂堂荣国超品诰命夫人!
只是她万万想不到。
还没来得及安排人动手,大脸宝已经闹出了事!
如今冬季昼短。
张道士见贾母出神,心中暗暗一叹。
将刚刚在清虚观神前拈的戏,送呈贾母过目。
一连三出,出出不吉。
贾母双眉紧锁。
目光下意识落在刚刚张道士给贾宝玉挂上的荷包上。
心内早是突突乱跳。
这张道士虽然没有钦天监监正玄异。
毕竟是昔年永泰帝御口亲呼的“大幻仙人”。
又掌着“道录司”印,天玺帝亲封“终了真人”。
总还有些道法在身上。
贾母看了看张道士神色,见他目带隐忧,一言不发。
心中愈加有些慌了。
强忍忧虑,看完三出戏,便命打道回府。
保龄侯忠靖侯夫人见神前拈戏不吉,也是恐慌。
见贾母回府,匆匆忙忙告辞,依然留下史湘云在贾府暂住。
贾母忧心忡忡。
如今身边却连一个能商议的人都没有。
只能强颜欢笑,命人在荣庆堂内摆开宴席。
贾宝玉得了块跟史湘云一样的金麒麟。
心中欢喜,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
等席散后。
大脸宝已是又困又醉,连眼睛都睁不开。
贾母因为拈戏不吉,并张道士送平安符荷包一事,惴惴不安。
特地留下他吩咐道:
“玉儿,张爷爷今儿给你的荷包儿,可一定要贴身戴好。”
“可别随意乱搁乱放。”
贾宝玉口齿不清地道:“老祖宗,这些平安符,寄名符,横竖年年要换的。”
“有什么打紧?”
大脸宝素来诽僧谤道,今儿跟张道士说一堆话,已是看在他是昔年荣国公替身份上。
贾母携了他的手,轻声叹道:“玉儿,这张平安符只怕跟寻常的不一般……”
“你听老祖宗一句话罢。”
大脸宝实在困得不行,见那边姐妹们早已散去。
起身笑道:“知道了,夜深了,老祖宗快些安歇了吧。”
“明日玉儿再来陪老祖宗说话。”
强撑着扶着贾母进去安歇,越发觉得酒意涌将上来。
随意扶着个小丫鬟朝西跨院而来。
脚步踉踉跄跄,头脑昏昏沉沉,不辩路径。
模模糊糊认得是袭人屋子,当即闯了进去。
一路走,一路将身上七零八碎的配饰解去。
那平安符荷包连同通灵宝玉都被他随手一扔,不知道扔去了什么地方。
更完全没留意帐子里躺着两个人,胡乱脱了衣裳上床安歇。
更是醉得看不清楚人面。
他只当是袭人麝月两个。
一夜胡天胡地。
等次日醒来。
只见满床狼藉,殷红片片!
直是触目惊心!
贾宝玉起身看着春色横眉,兀自沉睡的史湘云与袭人两个。
顿觉魂飞魄散!
“云妹妹,怎么会是你……”
“这……这……可怎么好……”
他就算再糊涂也知道,史湘云跟金钏碧痕紫鹃完全不同……
一时间束手无策,脑袋里宛若浆糊翻滚。
史湘云昨夜也是喝多了,只说跟袭人略微躺着歇歇。
不知不觉便已沉沉睡去。
哪里知道贾宝玉会三不知的摸了进来。
此时星眸漫闪,又羞又喜。
只娇声唤了一句:“爱哥哥……”
贾宝玉如遭雷击。
怔怔看着史湘云,猛地大叫一声:“不好了……”
“老祖宗,救我……”
胡乱套上衣服,慌里慌张朝荣庆堂跑去。
他不跑还好。
这一跑,整个诰命夫人府瞬间炸开了锅!
风流韵事总是最容易流传出去,这诰命夫人府更是一个四处漏风的筛子。
不消两日,整个神京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人人都道诰命夫人府上衔玉而生的哥儿跟已经定了亲的表妹有私。
将永昌伯府的面子按在地上照死里摩擦。
甚至连大长公主府都面上无光。
卫若兰之父永昌伯卫珩,得到消息后,勃然大怒!
“贾府小儿,欺人太甚!”
“此女不堪为妇!”
当即着官媒掷回史湘云庚帖,喝命退亲!
卫若兰铁青着脸,牙关紧咬,一言不发。
忽然!
抽出腰间明晃晃长剑,径直冲出永昌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