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骁兴奋得半晚上都没睡着。好不容易获得一次机会,可以名正言顺的参与官场斗争,然后斗不过老油条回乡待业。
从上到下,从同僚到亲戚,没人能说他有啥做得不对。不说不会挨毒打,甚至姑母婶娘们还会送点礼物安慰一下他。
白骁觉得自己运气简直就是极好,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爹跟锦鲤生下来的。据他所知,他有好几个远方表哥长得都不太像龙。
到了子时,白骁直接起身出门,敲开了对面黑升的房门。
其实他甚至觉得不用如此小心,一来不知为何,最近真的都见不到什么同僚办公,不似两三个月前大家都还是每天照面。
二来此事正是要越多人知道越好,这样秦州雨令河伯才无法消除影响,被迫留下证据,然后只能让他们两条龙滚远一点,不至于最后相安无事。
黑升倒是鬼鬼祟祟的异常小心。他换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加上他黑蟒化龙,肤色不说像凡间的包拯,至少也和古乐天差不多。
黑灯瞎火的房间里,白骁差不多只能看见他那一口白牙。
“你这夜行衣不错,都省了你的化形术了,根本看不见你。”白骁啧啧称奇,只见黑暗的房间里那一口白牙笑得更灿烂了。
然后白骁狠狠地锤了他一拳:
“你是不是傻啊?还笑。我们是去办案的,不是去偷东西的。
赶紧给我换了,换上朝服,不然一会儿去城隍庙里,被城隍派快手们打你一顿黑拳,你都没地方说理。”
那一口白牙消失了,黑升闷闷不乐的应了一声。
然后白骁听见衣箱打开又合上,只听得一阵衣物摩擦的声音。
白骁愣是不知道他到底换没换衣服。
“好了白哥,朝服换好了,我们走吧。”
黑升憨厚的声音又在白骁面前响起,白骁有些纳闷了。
“你已经施法了?为啥我还是看不见你?”
“没有啊白哥,哦,我忘了你没见过我们普通水族的朝服了。”
只见黑升使了个法术,屋里的几颗夜明珠亮了起来。
白骁这才发现,黑升从一身紧身的黑色夜行衣,换成了一身黑色长袍,怪不得黑漆麻乌的跟没换一样。
“你们洞庭湖白龙一族的朝服是玉帝特赐的绯袍,而且你们生下来就有爵位,我们这等化龙没有。
所以都归水族大统领玄武大帝荡魔天尊管辖,他老人家喜欢黑色。加上我这九品的官职还没有补子,只有穿这黑色褂子当朝服了。你没见过也属寻常。”
黑升摸着脑袋,说出荡魔天尊几个字的时候好像还带着些自豪。
白骁是彻底无语了。愣了一会儿,只好说道:
“行吧,那你一会儿就穿着这个衣服,啥也别说,就当个背景板,所有事情由我来问。
没有让你说话你别说话,到时候人家弄不清楚我们有几个人,我传音给你,你再说话质问,或许会有奇效。”
黑升点点头,表示一切都听白骁的安排。
随后两龙出水上岸,架云来到城内庙街上的城隍庙。
此时已然宵禁,城中半点灯火也无。好在月明星稀,倒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白骁和黑升按下云头,落在庙宇门前。白骁上前,敲了敲大门上的兽头门环,哐哐的响声却没有一丝传出庙外。
“洞庭湖十三代龙孙,司雨部中州省秦州县散雨尉,渭水龙宫左执戟白骁,
奉天象司主簿苍成济之命,前来调阅云雨簿,以备述职核查,还请秦州城隍出来一见。”
白骁很懂规矩的唱名拜谒。因为术法缘故,庙里的声音都无法越过城隍庙那低矮的院墙,所以无虞凡人听见。
哐当一声,城隍庙中门大开,但是庙中神像依旧闭目,没有现身的意思。
白骁有些奇怪,和黑升对视一眼,虽然他也不知道黑升看懂他的眼神没有。
然后抬脚,迈步走进了城隍庙中。
然后又是哐当一声,庙门被关上了。
白骁心里一紧,有些犯嘀咕。他是准备来查案的,不管查不查的出来都与他无关。
但是要是挨一顿黑拳他可就不乐意了。他肯定是要还手的,只是到时候闹将起来不免难看。
“本地城隍,为何还不现身,难道你以为本官怕你吗?!”
然后白骁话音刚落,只见庙中的香烛都亮了起来。
只见神像前的蒲团跪坐一人,正不停叩首。
“白龙孙,白雨尉。饶命啊,小神什么都告诉你,这都是那该死的老胖头河伯逼我干的。
他官位比我大,修为比我深,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小神我不敢不听啊!”
这下白骁呆住了,怎么跟他想的剧本不一样啊。
这几百年的窝案,翻出来这城隍也免不了一死啊。
怎么骨头这么软,他还啥都没问呢,怎么就有和盘托出的感觉。
哐哐哐,又有门环被敲响的声音传来。城隍抖得更厉害了。
“肯定是四值折冲府人的来了,白大人一定要救救我,一定要为我说情啊。
还有一件事,我谁也没告诉。这胖头河伯每次停雨,都是为了索婚。
每次民间给他办了娶亲之后,这雨就来了,前些日子给他备了一个童女。
但是娶亲仪式上他却没有来取走。我只能收到我城隍庙下的暗道之中。
这半个月都没见他来索取,飞书也都传不出去,我就知道他多半事发了。
今次见白雨尉前来,这颗心方才放下,否则我都要前去天庭自首了,千万饶我一命啊。”
城隍哭哭啼啼的说了一大堆,白骁是听懂了,但是他还处于一个懵逼的状态,没太能转过弯来。
轰的一声,城隍庙的门被踹开,扬起一地的灰尘。
涌进来一堆天兵,手中都明火执仗,为首者正是白骁的叔父,那个在值日折冲府当果毅都尉的三叔。
他出现在这里,就说明四值,也就是值年,值月,值日,值时四个折冲府肯定都派人来了,这是大案的配置。
“好小子,你怎么在这。你孤身一人前来,也不怕被这走投无路的城隍下黑手?
不过也算是有勇有谋,留了个暗哨在门外,这暗哨水平够可以的。
好悬我们二十几个天兵天将都没能瞧见。”
这时白骁才发现黑升根本没看懂他的眼神,跟着一起进屋。
现在还在门口咧着一口大白牙傻乐呢。
“白都尉饶...唔...唔唔”。城隍的嘴被术法封住了,这帮天将根本不想听他的证词。
“来,二狗,你说说你都问出来什么消息了。”
白骁的叔父,也就是城隍口中的白都尉乐呵呵的看着白骁问道。
现在白骁的脸色都跟门外的黑升一样黑了。
他幼年的时候喜欢马,特别喜欢变成龙马到地面上撒欢。只是那时他天赋还不行,变化术学得不是很好,导致小马怎么看都像狗,后来看管他的婶娘们都喊他二狗。
久而久之这外号就在亲戚里面传开了。只是他三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出来,好歹他也是个九品芝麻官了,这面子实在挂不住。
“他说他都是被逼的,都是被那个胖头鱼成精的河伯欺压作恶,罪不至死。”
白骁咬着牙,瞪着自己的三叔,说出他知道的内容。
旁边的城隍一直点头磕头,他还是石塑的金身,把庙里的石板都磕出一个坑来了。
白都尉冷哼一声,并未接话,只是看着白骁继续问道:“还有吗?”
“他还说,河伯行雨不以其时,违背天帝手谕,是为了向人间索贿。
每次供奉一个童女给他之后,他就会重新降雨。这次的童女他还没来得及取走,此时正在城隍庙地下的暗道之中。”
“色胆包天!”
白都尉一跺脚,神像前的一块石板化为齑粉,透过烛光看去,隐隐有个少女在其中沉睡。
“他当然来不及取走了,他现在正在九重天牢之中,承受玉府判府真君的五雷之刑,交代自己的事情呢。”
咚的一声,众人往地上看去。
原来是城隍听了这个消息,承受不住惊吓,神魂受损,直接晕了过去,倒在地上。
“来人,把他押走,小心别让他神魂散了。
押上去关在胖头鱼河伯的对面,让他们互相揭发,省得兄弟们审讯的功夫了。”
此时便有两名天兵高声唱喏,给城隍拷了枷锁,架起云头,直上天外去了。
“至于二狗你和这位暗哨,孤身前往敌巢,有勇有谋,不畏强敌,拖延嫌犯,问出关键证言,救出关键证人,我会如实汇报给上面。”
白骁无语了,前面还沾得上边,后面这分功都分得不讲道理了。
“三叔你不至于这样吧,我们啥都没做啊。”
“我说你做了,你就做了。
这泼天的功劳,我们四值吃不下来。因为天象司之前就发现端倪,在秦州水府布下天罗地网,你是不是发现最近同僚少了很多,他们都到九重天牢里面去组团旅游了。
但是此事一直暗中进行,而你们两人的身上一直查不出来问题,加上天象司新任的主簿苍成济也有些能力。
你们三人等于重新把此案又揭露了一遍。更是赶在我们之前抓到了城隍,不分你们功劳说不过去。”
白骁实在无话可说,他总不可能说是他赌的是这河伯有能力做窝案,就有能力把自己踢出衙门才来查案的吧。
见白骁沉默了,白都尉继续吩咐:
“你们两人就好人做到底,把这凡间的关键证人好好安置。
弄清她的身世,若有家人则送她归家,若无家人则妥善安置。
告知她河伯一案真相,免得她整日担惊受怕。
好好保护,后面说不定还要让她神魂出窍,上天作证。”
“另外,这渭水龙宫秦州水府几乎被一网打尽,例休之后肯定要重组班子。
你们两人最近也无法正常办公了。等安顿好证人,你们就各自归乡,等大例休之后,肯定给你们升官,到时候再看调令。”
白骁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门外黑升大喜道:“谨遵法旨!”
白骁的脸又黑了,又升官了,辞职计划又要全部重来。
然后三叔对着白骁一点头,带着银盔银甲的手下,直上九霄去了。
只留下傻乐的黑升和无语的白骁矗立原地。
一阵风吹过,半挂在门框上的城隍庙大门吱吱作响。
白骁环顾四周这一地鸡毛,觉得自己头都大了。只有对黑升说道:
“阿黑,我刚刚审问城隍耗了神思,头疼得厉害。
你把这庙收拾一下,然后找个安全的地方把这童女安顿下来。守着她别睡,等我回龙宫睡一觉就来替你。
等她醒来,安顿好,我们就各自回家。”
黑升现在乐不可支,又休了假,又升了官,简直不要太爽。
他还笑嘻嘻的感谢白骁:
“白哥你先回,我都替你安排好。还好你带我来了,你三叔肯定提前通知你了吧。
不然怎么这么巧,这泼天的功劳就白捡一样。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结拜大哥了。”
白骁一听,头更疼了。
不知道自己最年幼的七叔要是知道有个跟他年纪一样大的大黑龙,管他的小侄儿叫大哥,他会有什么反应。
白骁摆摆手,捂着头,架云从现场逃离了。
回到自己的单间宿舍,一招手,笔墨纸砚自动铺陈开来。
白骁站着,一手捂着头,一手拿着笔,在新的一卷玉简上写到:
“我是一条在天庭当差的龙,现在的职位说不清楚,因为马上又要升官了。为了辞职开展的秦州降雨调查计划,完全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