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只要出了泽元城，就会有魔宗安排的人，来诛杀你吗？”韩立果老神在在，躺在马车左边的长椅上，嘴里叼着一根灵草，吸吮着汁水。

北野东君放下手里的书卷，耸了耸肩：“可能是换班吧？魔宗能用的人很少，轮班交替等我，才符合逻辑。”

韩立果瞥了一下他手里的书卷，已经拿出来看了好几天，来回翻阅了好几遍。是九州天宫第一代天王留下的典籍，已经归入《道藏》真经卷。名为《天王御注真空开窍经》，讲的是真空之道。

真空道，是大道万千中的无上大道的一种，讲究不可思即道。

意思是，不需要思考的道，就连思想，也要完全放空，与天道合一，最终知天所想，明悟天道的真理。

韩立果对真空道不感兴趣，他虽然没走过这些大道，但作为旁观者，他早就了悟天命神玄，知道这些大道终极所向，要想更进一步，只能回到彼岸世界。

所谓天、命、神、玄。

是指的四个修真大方向，虽然都是做减法，但也有很大的不同。这天，讲的是真空道，做的最极致，没有什么不可以减，连意识都可以减，说好听点，就是不生不灭。

这命，对应的是不减性命的长生道，

这神，对应的是不减神通的轮回道。

这玄，对应的是不减意识的玄冥道。

不过，要考虑天、命、神、玄，那是真人境才该考虑的事情。

不到真人境界，就考虑入哪个大道，那就是杞人忧天。但要达到真人境，比登天还难......

“不换本书看吗？我猜你储物袋里，有《道藏》全集。”韩立果淡淡声音问道。

北野东君皱了一下眉头，忽然问道：“你说，这天外世界，有没有那种一夜通神的天才。”

韩立果摇了摇头：“没有。”

北野东君追问道：“那《道藏》上的神人丛书录里，怎么记载了很多神人？比如那佛陀世尊，刚出世后便一手指地一手指天，说：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这要怎么解释？”

韩立果笑了笑，说道：“首先佛陀世尊说唯我独尊，翻译过来，是说天上天下，我当为人民作师。没有人一生下来，就能做别人的老师，佛陀世尊也不例外，能说出这番话，代表他有为师资本，那资本不会平白生出，肯定经历万劫，才体悟感想而出的。”

北野东君叹了口气，耸肩说道：“我天资不错，你有关注过通灵天石吗？”

韩立果摇了摇头：“从没关注过。”

“我排在第一。”

韩立果白了他一眼：“就算我没关注过，我也知道排在第一位的是谁，好像是个叫李道纯的小孩儿，跟你年龄差不多。”

北野东君眼眸清澈，笑吟吟说道：“通灵天石，借的是《天师宝卷》的神通，而《天师宝卷》生出的道气元灵，监查万民。有些人，是天生要被漏掉的。比如我，我有百分之一千的自信，在资质方面，十一个李道纯，也抵不过我北野东君。”

“为什么是十一个？”

北野东君白了韩立果一眼：“这不是重点。”

韩立果耸了耸肩，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斜躺着抬眼，望向北野东君。

北野东君眼中透射出一股雄心壮志，精芒四射：“我六岁的时候，就已经通读《道藏》，十二岁的时候，师父拿出魔宗的《三十六秘法神通》让我观看，我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尽数领悟。你知道魔宗三十六种秘法神通吧？”

韩立果老神在在点了点头：“比如，心傀儡。”

北野东君点了点头：“你又明不明白，我领悟的这些秘法神通，只要我境界一到，就能十层功力施展，这样的天才，意味着什么？”

“这已经不是天才的范畴了，是妖孽。”韩立果并没有怀疑他所说。

有一种人，真的可以在境界不到的时候，就领悟诸多神通功法。

这种人，被称为祭人。

这种人，当然不会被《天师宝卷》认可，就如同徐鸿儒那个伪天才的名字，登不上通灵天石，是一个道理。

是的，祭奠的祭，三十六种神通秘法，就需要三十六个把这神通秘法，运用自如的人。哪一个，都是绝世高手之列，甚至是元灵大修，陆地神仙。

韩立果并没有点破，他依稀想起来了一些，关于北野东君的身世。那是玄天宗、神都王国联手算计魔宗的往事，他也曾参与其中，为两方杀了不少人，得到了很多灵石宝药......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北野东君拿手在韩立果的眼前晃了晃。

韩立果微微笑道：“听着呢！听着呢！你已经讲到如果自己没有死，离开天山道十年之后了，左脚踩着李刑，右脚踩着白泽，左手掐着天王，右手掐着魔宗的新宗主，其他地方王侯豪雄之列，全都跪倒一片，乞求你格外开恩，下手轻点。”

北野真君哈哈大笑，仿佛韩立果所言，他真的仿佛经历了一般，笑的不受控制，笑的眼泪都挤出来了。

但韩立果心头一震，这笑声里的不甘心，是隐藏的那么深。

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却因为大人物们的博弈，沦为了这个可怜的样子，竟然还没有疯魔，也算他是个人物。

韩立果挺欣赏他，于是心里无奈叹气，现在的他没能力救下他。虽然很可惜，但现实就是这么的残忍，有些事情是没办法靠见识和智慧，去弥补的。

韩立果忽然想到了正元真人，那个善良的木头疙瘩，韩立果能遇见孤苦无助的北野真君，也代表着正元真人仙逝了。

韩立果的灵魂转世，没有朋友。零星的几个，算是能说上几句话的故人里面，韩立果真心看的上眼的，就包括正元真人。

很少有人能够做到正元真人那样，把大道看的很淡，活的像个凡人中的夫子，不追求长生大道，总是喜欢给人说些大道理，传播一些似儒非儒的古怪理念。

韩立果曾经调侃过他，说他如果生在儒家天下，甚至连那些圣人庙堂里，都要多竖一座石像加以供奉。

那正元真人，只是笑一笑，问了他一句：“你呢？若是生在儒家天下，还做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吗？”

韩立果的转世灵魂回他一句，或者不会为钱杀人，但肯定谁杀我，我就会杀谁。

“不要参与李刑他们的博弈了，你还不入远走天泽，至少死得其所。像你这样的散修真人，何必跟他们过不去，各个都是底蕴通天的人物，你就算最后不死，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只是一个有些境界的山野闲人，他们的博弈，我也从没有想过参与其中，但就如同有人要杀你，你不得不杀人一样。很多事情，由不得我去选择。”

“李刑和白泽，他们两人所贪太大，你的朋友必死无疑。”

“至少，有机会救他的儿子。”

“你难道不知道，他们争的就他的儿子！还没有出生，就被神机推衍出的一个小孩儿，就算不是应命星之主，也会霍乱天下，让九州不得安宁。”

“知道。”

“知道，你还做无用功？没人能保的了他，他如果真是应命之主还好。但如果不是，就算你能保下他，你能想象的到，最后会有多少人要杀他吗？”

“玄天宗和神都王国会杀他，因为他占了应命之主的一份气运。九州天宫会杀他，因为他是魔宗的少宗主。魔宗会杀他，因为你那朋友一死，新的宗主不会欢迎少宗主。甚至，幽泉府都要杀他，拿回去研究创造祭人的神通之法。”

韩立果的转世灵魂，点了点头：“他是祭人，是潜在的应命之主中，最不可能的一位。也就是说，你能够预见，他长大之后面临的处境，你能保的了他一时，保不了他一世。不要说他们都有理由让他死，哪怕是没有理由，一个霍乱妖星的名头冠在他头上，谁也保不了他。”

正元真人抬眼看了看天，指着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子，说道：“当它落下之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了吧？如果你把我当朋友，在事情落幕的时候，就来我坟前，告诉我，我的选择，是不是在做无用功。”

韩立果没再劝说，但还没等到正元真人死掉，韩立果就被苦厄真人给镇压了......

“你师父的坟，在哪里？”韩立果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北野东君怔了一下：“没有什么坟，他说挖坟太浪费力气，就占了某个故人的地方，他说反正那人也回不来了，算是废地利用。”

韩立果冷哼了一声，原来老子的墓是你带着北野东君这小王八蛋一起盗的，甚至还鸠占鹊巢！

韩立果很快又恢复的淡定，这样也好，反正正元真人所说的故事，马上也要到结局了，到了他的面前，自己就亲口告诉他，他的选择，是在做无用功。

如果北野东君，不想着报仇什么的，一直蜗居泽云城，或许能苟活两年，直到压制不住天蚕狮的蛊毒。

反正不管如何。

北野东君，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