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平北城,海边。
一座座大寨,矗立在广袤无比的原野之上,四周缓坡丘陵环绕,却挡不住那营寨的高耸。
细看营寨侧翼要依托丘陵形成高地,营寨之前乃是凹坑,后方驻扎在丘陵之出,正是前低后高之形。
营寨之上,黄旗涌动。
孙邵不过看了数眼,转头看向周正道:“这营寨布置是周军师所布?”
周正点了点头。
孙邵不由暗暗称叹,这营寨看起来虽简陋无比,却暗合兵法之道。
孙子兵法有云:平陆处易,右背高,前死后生,此处平陆之军也。
孙邵眯眯眼,海贼被官兵讨伐的多了,的确也没有绝对的庸人。
等到临近营寨,通禀之后一个粗犷的汉子迎了出来。
周正忙不迭道:“孙军师,此乃从帅。”
孙邵拱手行礼:“黄巾军帐下军师孙邵,拜见从帅。”
孙邵指了指身后的金银马匹,示意这是管翀送给从钱之礼。
从钱将孙邵扶起,牵引入营帐。
“久闻管渠帅之名,之前一直有心投奔,却没有什么良机。受管渠帅如此大礼,何以为报?”
从钱见着那马匹的确心中甚喜,他在牟平待了这些年,不是没见过马。
可是青州世家家中那些马匹数目也很少,更何况辽东良马。
“渠帅言称,天下英雄多矣。从帅正是一个,不必相报。”孙邵也是个捧哏。
从钱招待麾下列酒摆席,孙邵和从钱及其麾下众人饮酒酣畅淋漓,各人面上都露出红色。
等到酒意正浓之际,孙邵开门见山道:“麾下探马早对牟平多有探查,早知从帅豪气,也知从帅武艺过人,然如今青州乱局,终有结束之日,不知从帅,将来作何打算?”
从钱听得明白,酒杯端起,看向周正。
周正见到从钱眼神,开口道:“青州乱局结束之时,要么受招安,要么做海寇,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吾看帐外营盘错落有致,子楷明明有所能,从帅更有泼天武艺,牟平人无敢不敬,区区海寇,岂是真心所愿?”
这子楷,正是周正之字。
孙邵这话有些扎心。
周正和从钱互相对视一眼,叹气一声。
这叹气让孙邵有些不解,你俩人叹什么气?
下一刻,在酒桌之上的另外一人却先拍了桌子,朗声道:“孙军师想来招安,怕是需要问清楚需要送多少礼。”
目前从钱帐下共有不大不小七名头领。其中三数属从钱心腹,另外四数则与从钱分庭抗礼。
但即便从钱的敌对势力颇大,但也只是五五开罢了。
要说原因,自然是因为从钱本就是牟平之人,对于牟平百姓有同乡之谊,麾下将士不想令其在牟平抢掠烧杀。
但起势之后,四方来投,其中混杂的人又多又杂,有些人眼中,牟平人和豪门世家有何不同,有时也会抢掠争夺。
从钱早就有心脱离,可想到离开牟平,那整个牟平同乡就更完了。
于是只能在此约束。
至于杀这些人,从钱之前倒是想过,但周正不同意,认为即便有能力杀,却没能力管,毕竟那些人麾下带着的三千余人,也是不小的战力。
就之前的景象,真的发生内讧。
今日内讧,明日便能被黄县柳毅等贼寇彻底吞并。
更何况百余里处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王营。
孙邵只是转瞬之间便明白了局势,笑着道:“此番是邵不懂事了,邵等回到渠帅处,必给诸位求得礼物。邵自罚一杯……”
酒桌之上孙邵极为恭敬,至少不可露出丝毫杀意。
这帮海边匪寇和黄县不同,黄县的毕竟是公孙度麾下的正规军,对黄巾有所轻敌。
但若是执意进剿牟平,对方上船撒丫子就跑。
管翀是不可能追上的。
至于郭郎的水军,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
但至少孙邵心中清楚了,目前从钱帐下并非一派,这是最好的事情。
酒桌酣战之后,孙邵临了敲响了从钱营帐之门。
室内,孙邵令从钱屏退左右。
一桌子酒鬼,×,一桌子演员,√。
虽然在酒桌之上大家都颇不胜酒力,可现在,从钱那面孔之上,哪里有丝毫醉意。
“邵若没有看错,从帅内里将帅并不齐心。”孙邵开门见山,“即便渠帅不攻,从帅麾下也早晚分崩离析。”
从钱眯起眼睛:“孙军师是来威胁我的?”
“当然不是,”孙邵开口,“邵前来是想问问今日在酒桌上之言,从帅究竟是如何想的?”
“将来,有何打算吗?”从钱摇头道,“我不过是沿海渔家,只知打鱼,又怎知将来如何?不过顾着眼前罢了。”
他就顾着他这牟平的一亩三分地,
让自己,让麾下兄弟们够吃够喝。
就已经是很大的好处了。
至于其他,从钱没有想过,是不敢。哪怕日子过的再重复,再平淡,也并非他所能力敌。
“从帅原来是渔家?”
孙邵忽然笑了起来,朗声道:“常听说海上市场会有惊涛骇浪,彼时稍有不慎,便会卷入风浪之中,葬身鱼腹。”
“是这样的。”
从钱点了点头,又想起十年前他在海上捕鱼时候的事情,当时一群渔夫都跟着他干,时长会遇到海匪,他们便设计与之对抗。
再到后来一来二去,各方投奔之下,竟已经到了如今的时光。
自己再也没入过海了。
除了官兵剿匪过来他们逃命的时候。
以前时候,海上只是稍有风浪,便会吓得他手下才出海的儿郎们失语,尿到裆里面的也不少。
可现在,那些儿郎,都也成为他手下的强兵了。
孙邵的声音幽幽传来。
“本来,管帅请我前来,是想与从帅聊聊这青州百姓,聊聊这天下大势的。但我觉得现在没有必要了。”
“孙军师这是何意?”从钱眯起眼睛,心道你不准备招我了?
你那么牛,打赢了黄县柳毅,现在还真要跟我硬拼?
孙邵抬头,看着从钱。
“从帅既然知道海上有狂风骤雨,必然知道一句话,风浪越大,鱼越贵!”
“这青州的风浪,不是从帅能平的了的,但这大汉的风浪,管帅想平一平,正需精兵强将,从帅莫不想借此良机,博一个封妻荫子?史书留名?”
从钱怅然失语。
风浪越大鱼越贵,钓者越勤获越多。如此简单的道理,他今日竟被一个非海边之人面对面的来交。
他犹豫片刻,道:“我需要见见管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