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屠宰场,王停仔细盯着屠宰台上的死猪,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让一个杀猪匠杀死猪,等于让一个刽子手杀死人,荒唐。
他和老莫有了言语冲突,两人都不想闹僵,各自闭嘴冷静一下。
另外,王停猜对了,死猪的主人就是木匠老郑,猪在昨天下午暴毙。
老郑的媳妇蔡氏哭得撕心裂肺,这头猪刚受孕,四个月后会生产至少十头猪娃。
她哭得不是猪,而是自己的钱。
猪娃出栏每头卖一百元,十头能卖上千元。
哭了几分钟,擦干眼泪骑车出门,来到五里外的余家庄,找到了牲口牙子老余。
老余套上驴车,叫上两个儿子,拿一条破棉被跟她来到王家堡。
这时老郑拉着架车准备出门,车上装着死猪和铁锹,他想把猪埋了。
老蔡瞬间爆炸,怒吼道:
“姓郑的,你想干啥?”
“埋……埋猪,埋在枣树下当肥料。”
“老娘也把你埋在枣树下当肥料,滚开!”
他怕媳妇,闷着头不说话,蔡氏开始和老余讨价还价。
最后30块钱成交,老余让儿子们把猪抬上驴车,用破棉被捂严实。
驴车很快离开王家堡,老余打发儿子回家,赶着驴车来到莫家肉店。
收了老莫50块钱,把死猪卸在屠宰场,然后赶着驴车回家。
第二天一大早,老莫骑摩托车去桃园猪场,接王停师徒来到屠宰场。
王停仔细观察猪的尸体,首先排除猪瘟。
猪瘟的症状是皮肤红,体表出血,眼结膜潮红,这头猪没有。
其次排除口蹄疫,猪鼻子没有疱疹,四蹄没有溃烂的痕迹。
最后在母猪的鼻子上,发现一个指甲大小的、暗紫色的斑点。
他没见过这种暗紫色斑点,到底是什么病毒害死了它,这种病毒能传染吗?
很想去药店买注射器,抽一管猪血拿到郑城,请四哥想办法化验。
四哥的女友是兽医防疫专业,能接触豫省农大的实验室,化验血液应该不在话下。
这病毒太厉害,能让猪暴毙,通过血液化验可以确认这个病毒。
这时,老莫板着脸说:
“老五,刚才我的语气不好,你别在意。”
又说:
“老五,干吧,少不了你的工钱。”
有三个选择摆在王停面前,一是听老莫的建议,杀猪拿工钱……
这不可能!
病猪肉摆在肉店里,被人买走吃进肚子里,后果不堪设想。
他是杀猪匠,也是有底线的杀猪匠,不杀死猪、病猪就是底线。
第二个选择是转身离开,反手去卫生局、畜牧局举报一波。
如果他跟老莫没交情,如果老莫对他没恩情,他会毫不犹豫的举报。
第三是劝老莫埋猪,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劝他不要做这种缺德生意。他说:
“埋了吧,咱们兄弟不挣这种亏心钱。”
“老五,你知道我的脾气。”
老莫最反感别人劝他、教他做事,更憎恨别人断他财路。
买头二百的生猪需要500元,能杀150斤肉,能卖600元,利润100元左右。
买头二百斤的死猪只需50元,有550元的暴利。
如果王停不杀,就是断他的大财路。
另外,死猪比活猪难处理。
这头母猪让王停杀,得肉150斤。其他人杀,得肉120斤。
少三十斤肉,少挣120元。
如果王停不杀,就是断他的小财路。
他可以包容王停的坏脾气,却受不了王停断他的财路,咬着牙说:
“老五,我加钱,收拾这头猪给你50块钱。”
“哥,不是钱的问题。”
“一百块钱。”
“我说了,不是钱的问题,是良心的问题。”
“别跟我扯良心。”老莫怒火中烧,说:
“良心是发家后讲的,发家前讲什么良心?”
话不投机半句多,王停不想多费口舌,更不想挣这笔钱。
把工具包挂在腰里,捡起打猪棍递给徒弟,转身走向屠宰场大门。
“王老五,我对你咋样?”老莫语气严厉。
“很好,我们是朋友。”王停没有回头。
老莫冷哼,说:
“不杀这头猪,就是断我财路,我不跟断我财路的人交朋友。”
又说:
“你走出这个门,我们不再是朋友。没有你王屠户,莫家肉铺不会关门大吉。”
意思是,我们割袍断义,以后我的猪不让你杀,你也别想从我这里挣杀猪钱。
这是威胁,王停欠老周饲料钱,杀猪可以帮他还债。
当然了,王停也不是被吓大的。
感慨一句,良言难劝该死鬼,大步流星离开屠宰场。
老莫一脚踹飞板凳,几个工人赶紧躲避,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王停先去医疗器具店买注射器,真空采血管等血液采集装备。
如果村里再出现类似病猪,他就采集血液样本,送到郑城请四哥化验分析。
再去成衣店买衣服和鞋子,从内衣到外套全买新的,给徒弟也买一套。
带着徒弟去浴池里泡澡,问徒弟:
“你想挣那一百块钱吗?”
徒弟楞了几秒,摇摇头说:
“师傅让挣,我就挣,不让就不争。”
王停摇头,说:
“我让你挣,你也不能挣。”
又说:
“如果你挣这种钱,我就把你逐出师门。”
师徒俩泡完热水澡,换上新衣服,旧衣服用塑料袋打包。
直接回王家堡,并没有去畜牧局举报老莫。
他可以接受友尽,却不想跟老莫结仇。
暂时也没有证据证明那头猪会变成肉,万一老莫良心发现,把猪埋了呢。
回到家已经中午,看见老妈在院子里纳鞋底,他把两包旧衣服放下,笑着说:
“妈,帮我洗洗衣服吧。”
“哎呦,真孝顺,给妈带了好礼物。哼,我忙着呢,让你媳妇洗。”
这就尴尬了,王停挠挠头,说:
“她笨手笨脚的,没有你洗的干净。”
又说:
“老妈,今天村里有没有死猪?”
张氏放下针线,翻个白眼,说:
“别胡说八道,为啥盼着别人家死猪?”
他不能说采集血液样本,打个哈哈敷衍过去,带着徒弟回桃园猪场。
脏衣服放在家里洗,是担心衣服上有病毒,会传染给猪场里的猪。
接下来的日子平平淡淡,王停找到了新客户,是老莫肉店斜对面的裴家肉铺。
王停给他杀猪,用挣的工钱还账。
那个厉害的病毒就像昙花,村里没有再死过猪,别的村也没有。
木匠老郑就是唯一的倒霉蛋,采血装备也白买了。
平淡的日子过得舒服,直到有一天,他听说老莫被判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