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秋很自然的，获得了“路引”，以及去往府衙案牍库的资格。

这是一座独立的小塔，足有五层之高。

月光如洗，倾斜而下。

洒在这座多年来无人问津的小楼之上，使其更显古朴肃穆。

一个苍老得已经分辨不出年龄的白发老者，被府衙的侍卫从睡梦中拽了起来，他起初以为是阎王派人来索他的命了，被吓得不轻。

随即批好衣服，打开布满蛛网且锈迹斑斑的大锁，点燃一支蜡烛，走在前面。

楚秋恭敬的跟在其身后。

“老朽已经记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年没有人来这鬼地方了，三十年？五十年？”

一路咳着嗽，迈着蹒跚的步伐，蜡烛在其晃动之下，摇摇欲灭。

楚秋忍不住上前扶了他一把。

那守卫案牍库的老者道：“对我来说，就像是无期徒刑一般，没有一个人进来，我也得在这里守着。”

楚秋心想，这就是有编制的魅力啊，多好啊，一辈子不需要劳动就有饭吃，无论经过多少届的府尹，也开除不了你，还不知足？

楚秋自顾自的想着，那老者则自顾自的走着。

随即，一道低沉苍老，一如幽魂般的声音从老者的口中传出：

“年轻人，这里面有几十万册的书籍和案牍，整个剑南道的都在这里了，你一个晚上根本看不完，你说说，你想找什么？”

楚秋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这里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没有人进入过？”

行将就木的垂死老人言语中带着讥诮：

“所以说你是年轻人啊，自我大周女皇严禁讨论‘怪力乱神’之日起，这个地方就被封禁了......我们现在的蒋大人，恐怕也是没有经历过那个被杀得人头滚滚的时代，那个惨哦，他要是但凡亲历了一两件，今日也不至于让你进入这个地方，无论你给了他什么东西......”

说着，那老者回转过身，用手掌比了一下割喉的动作，瞪眼道：“得掉脑袋！”

楚秋差点被他的眼神给吓住。

那老人随即又转过身去，喃喃道：“我应该知道你想要找什么，老朽爬不动楼了，你自己上去，五楼！”

说着，老人从怀里颤巍巍的掏出另一只蜡烛，用手中的蜡烛点上，然后交给楚秋的手上。

楚秋谢过之后，便是踩着吱吱呀呀的楼板，上到了五楼。

穿行在卷帙浩繁的案牍书架之中，捋去凌乱的蛛网，楚秋一遍遍拭擦着书籍上厚厚的灰尘，检索着可能是自己需要的书籍。

很快，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这一个时辰的时间里，楚秋大概全部理清楚了这层楼的书籍的目录和摆放规律。

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这里没有修炼体系，没有修行功法。

楚秋只能从中抽取出一本，最为接近的《大周庆元三年以来奇闻异事录》开始翻阅。

大周庆元三年，距离现在已经一百多年了。

这必然是女皇登基以前编写的书籍。

楚秋一目十行的看着，里面除了记录一些如《聊斋志异》这种类似的妖狐异事，其他并无特别的地方，而且行文如小说家言，楚秋不知道是真是假，自己只能半醒半疑。

很快，楚秋就以这种方式看了十来本类似的书籍，仿佛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

又过了一个时辰，楚秋再连续翻看了一百多本书籍之后，终于在一册名为《献女案》的卷宗之中，发现了令他震惊的描述：

【大周庆元十五年，京畿道梁城有神医刘姓者，诓病妇数人于陕城求修仙之法以治顽疾，传法之人实为柳树妖，妇数人被吸精气而亡。】

接下来的细文之中，详尽的描述了，那所谓的神医，是如何通过一步一步来骗取病人的信任，然后如何诱导他们离开当地，去往他指定的地点，寻找指定的“神人”治病，然后这些妇人如何被吸食精气而亡的全过程。

文中描述称，世间有一种修行法门，修行之人修到了一定的阶段之后，需要不断的吸食活人之精气，或者需要未生育的妇女祭献，才能提升修为或维持不死。

因此，不仅大周王朝，便是整个神州大地之上，都出现了无数的这种以悬壶济世为怀的所谓神医，打着治病救人的幌子，实际是替邪魔寻找适合吸食和祭献之人的职业。

祭献成功之后，献女之人可以得到邪魔的传功，维持寿命达百岁以上。

这个古老的职业的规则决定，只要献女就能得到邪魔的传功，因此，很多人一辈子只需要做成一单即可。

因此，他们可以一辈子维持着一个好人的人设，只要骗取一个女性上当，他们就成功了。

文中称，这种传承了数千年的古老职业和交易方式，被各国官府严厉打击之后，虽然明面上看似已经绝迹了，其实并没有从根本上断绝！

最让楚秋感到崩溃的是，这案卷之中，详细了记录了那些妇女病症，竟然和李丽质一直以来的症状完全一致。

这并非是疾病，而是中了某种“妖毒”，从中毒之日起，最多只有一年半的寿命可活。

......

穿越来到这里，五年来才建立起来的世界观。

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五年来，无论是自己还是李丽质，有些小病基本都在薛神医那里医治，即便是外州外道的人，都慕名前来找薛神医看病。

薛神医悬壶济世，的确药到病除。

他有着崇高的声望。

楚秋从未对这个人产生怀疑。

看到这里，楚秋开始仔细的回想了一次，两年前李丽质第一次发病的情况。

那会楚秋能断定，对方所患的应该就只是普通的肺炎之类。

他之所以一直没有怀疑薛神医，乃是因为服用他的药之后，李丽质的病情的确迅速好转了。

一年后李丽质才出现心口疼，楚秋自然没有任何理由怀疑薛神医，因此还是找薛神医医治，直到薛神医开始对李丽质的病没有办法之后，楚秋才开始感到有些怪异。

而自己也走遍了整个戎城的角角落落，还真没有人出现过李丽质这样的病。

楚秋便没有怀疑是薛神医搞的鬼，只当是李丽质可能得了某种罕见的顽疾。

想到这里，楚秋的情绪开始发生变化。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失去了镇定。

脑袋如针刺般的痛。

那条血红色的进度条，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随着楚秋脑袋疼痛的加剧，那血色进度条开始不断的震荡，直到噗的一下，一股献血将那进度条给撑满了，楚秋只感到自己就像是被灌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一般，整个人都变得灼热起来，如果不将这股力量给释放出去，自己恐怕得被烧死......

轰！！！

楚秋实在无可忍，遂大喝一声，猛的一拳砸向身前的书架上，厚约两厘米的木头直接被自己一拳洞穿，而自己的手却没有任何的知觉......这在平常，是自己万万也不敢想象的力量，楚秋能感受到，哪怕现在就算是一厘米的钢板，自己也能将其一拳洞穿......

而那血色的进度条，却没有任何退却的迹象，一直呈现着撑满的状态。

楚秋根本无法控制这股力量，而当他稍微放缓了将薛神医剁成肉泥的想法之后，那血色的进度条就会开始缓缓下降，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好受一点。

但放缓自己将薛神医剁成肉泥的想法，自己根本控制不住。

此刻，天光已开。

一个通宵就这样过去了。

楚秋猛的一个箭步，直接冲到了窗前，然后飞身从五楼上跳了下去。

因为他能够意识到，当血色进度条撑满的时候，自己根本是不死的，或者说，一点点伤害根本对自己无济于事。

从五楼上跳下，他稳稳的站到了地上。

只是头痛欲裂，根本无法缓解。

楚秋二话不说，直接往薛神医的医馆的方向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