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直门监军太监王相尧此刻颇有些期待。作为一个无根无后之人,他对荣华富贵其实没有太强的执念。
但令他咬牙切齿的是,朝中不少文臣仗着自己读过几天书,不拿太监当人看,张口闭口太监误国,皇帝老儿也听信谗言,把自己从御马监贬谪到尚膳监,天天跟油盐酱醋打交道。
北京城被围前三天,上头才派了个监军西直门的活儿来,简直就是把炮灰两个字贴在了自己脑门上。
不过幸好,刚刚上任就有闯军探子找了过来,许下一个司礼监的差使,甚好甚好,等到闯王进了城,咱家改换门庭以后,先要带兵把那些嘲笑过我的文官满门抄斩!
“现在什么时辰了啊?”王相尧走出城楼随口问到。
按照约定,未时初,闯军将全线攻城,自己只要同时打开城门,就能混上一个从龙之功。
无人回答。
王相尧不禁疑惑起来,他拐了个弯走到日晷旁,发现几个兵丁正盯着城内的方向发愣,根本没发现自己。
“你们干嘛···”
话音未落,王相尧头皮就是一紧,他看到不远处的官道上冒出一群军容严整的骑兵。
日月旗大纛、玄青重甲、人手一柄三眼火铳,这个节骨眼上能保持这种军容的,除了勇卫营之外不用另作他想。
难道是皇帝老儿想通了准备南逃?王相尧眼珠子一转,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在开阔地上,骑兵是绝对的王者,可这狭窄的街巷中确实步兵的天下,有心算无心,一个手持短刀的二流子,就能轻易杀死一名披甲骑兵。
他翘了个兰花指,连忙唤过一名心腹来耳语几句,自己则整了整袍服,忙不迭地下去迎接。
骑兵越走越近,领头的是一名剑眉星目的俊俏少年,身着一套明光鱼鳞甲,端得是英武非凡。王相尧离开权力中心太久,一时间没想起来这是何人,只觉得有些面熟。
走得近前,俊俏少年利索地翻身下马,遥遥便拜:“王大伴守城劳苦,父皇遣我携猪二十头、羊五十只犒军,还请将士们笑纳”!
哦···记起来了,太子朱慈烺嘛,生瓜蛋子一个,没什么威胁。王相尧放松了警惕,乐呵呵地拱手迎了上去:“太子爷日理万机,此时还能来···”
“慰问”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王相尧躬身行礼的瞬间,朱慈烺拔出腰间短刃,一个垫步就顶在了他的脖子上:“认识我吗?认识我别动,动一下我捅死你”。
王相尧愣住了,自己行事如此小心,不应该被发现啊,难道是闯军那边走漏了消息?
也不应该啊!他心念一转,换上一副惊恐的模样:“太子···太子殿下这是何意?老奴犯有何罪”?
“何罪?”朱慈烺冷笑:“闯贼许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如此心甘情愿地从贼卖命”?
见隐秘心事被拆穿,王相尧恼羞成怒,随即又冷笑起来:“小娃娃,看在你年幼无知的份上,咱家不和你计较。闯王已将北京城围得插翅难飞,只要你放下兵刃跟咱家乖乖出城投降,咱家保准在闯王那里替你争个好位置,如若不从嘛,呵呵···”
说着,王相尧手掌用力往下一压,不远处的一名军卒见状呼哨一声,只听哗啦啦一阵响动,附近的民宅之上瞬间冒出无数人影,手中的火绳枪齐齐对准了朱慈烺等人。
朱慈烺气极反笑:“阉竖狂徒,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也留不得你了!”说完一把将王相尧挡在身前,喝道:“还等什么”!
王相尧手下的火绳枪兵见首领被挟制,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开枪还是再等一等,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他们身后的巷道中、民房上涌出一群手持臂张快弩的士兵,毫不犹豫地扣动了弩机。
明末的火器已有相当水平,但有一个致命的缺点:装填太慢,一个熟练的火绳枪手每分钟射速不超过2发,战场上由于紧张、恐惧等因素,甚至不到1发。
但臂张快弩就没这个问题,虽说射程远远不如火绳枪,但在熟练弩手的操作下,每分钟可以射出6-8支弩箭。
勇卫营专用的快弩使用四棱短箭,近距离威力惊人,再加上突袭的先手优势,瞬息之间,伏兵就被射倒一地。
又有步军走上前来,用手中兵刃挨个补刀,将伤兵杀了个透彻,缴获的火绳枪都分给骑队之中没有火器的兵士。
王相尧从未经历过如此血腥的场面,眨个眼的功夫,自己麾下的一百多名精锐火器兵就被杀了个干净,这朱慈烺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啊?
“小···小娃···不,太子爷!太子爷!老奴知错了,求太子爷饶老奴一命啊!”王相尧浑身颤抖,不住哀求。
“饶你?晚了!”朱慈烺横眉立目,手中短刃横着一拉,立刻划开了王相尧的脖颈,后者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把他头砍下来!”
朱慈烺冷声下令,立刻有军士下马上前,长刀一挥,王相尧的人头立刻便跟身子分了家。
“你们都看好了,监军太监王相尧叛明降贼,现已伏诛,你们还要跟他一条道走到黑吗”?
朱慈烺令人提起王相尧的人头,向着城楼上不知所措的叛军大声喊到。片刻功夫,叛军士气大泄,派一名参将向朱慈烺请降。
朱慈烺懒得跟他们废话,他登上城头用望远镜一看,城下的闯贼正推着各类攻城器械隆隆向前,准备进入攻击阵位,大量重步兵猥集在盾车后缓缓推进,远处的骑兵帮不上忙,心急如焚地转圈。
突然,两匹快马自远处奔来,上面各坐着一名背插军旗的传令兵,一头扎入了骑兵军阵。
朱慈烺眼睛猛然一亮,对了,是时候了!
他转过身来,大声向城楼下的众军下达命令:
“令!勇卫营骑兵组成雁行阵前出”!
“其余人等随后。一声令炮响,全军催马,两声令炮响,全速冲击,三声令炮响,全军接敌”!
“冲击途中严禁鸣枪放炮,近敌一百步,以三眼铳攒射,近敌五十步,以手铳齐射,最后冲入敌阵短兵相接,所有人跟随大纛,集中突击”!
“兵不顾将先退者,后队斩前队,将不顾军先退者,人人得而诛之”!
无人应声。
那个一向以温良敦厚著称的朱慈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杀伐果断,勇毅坚韧的青年将领。
略一沉吟,朱慈烺吐出掷地有声的四个字:“本宫将为尖兵带头冲锋,跟着我,我带你们去南京”!
“得令!”众将士气势如虹,声似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