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往西三十余里的一道山谷之中。
道路狭窄,朱慈烺正带着人艰难跋涉。
按照舆图显示,顺着这条山谷前行二十里,即可到达北京西北方的关沟,太行山脉和燕山山脉在这里交汇,形成了一处断崖,即为著名太行八陉之一的军都陉。
前出军都陉不远,即为号称“天下第一雄关”的居庸关。
只要出了居庸关,就能进入天高地阔的蒙古草原,到时候自己这一小队骑兵就能像是汇入茫茫大海的一滴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后在那个特殊的时间点窜出来,送上致命一击,彻底改变历史车轮的走向,实现自己的伟大抱负。
当然,在这之前,还有很多事要做。
昨日突围后不久,自己就听到了伏火霹雳炮的爆炸声,这说明有一支精锐骑兵正跟在自己身后。
虽然是穿越者,开着上帝视角。
可当真正站上历史舞台、和这个时代最优秀的文臣武将对弈的时候,朱慈烺才知道这些人的厉害。
毕竟能在史书上留下一个名字的,个顶个都称得上是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
比如马世耀,靠着狐狸一样的战场嗅觉,很早就察觉到西直门的异状,并且紧紧跟着自己跑进了西山。
身后这么多人,自己做的伪装撑不了多久,追上来是迟早的事。
但不知道马世耀知道是自己故意留下痕迹让他追来的,自尊心会不会受到伤害?
···
“殿下!殿下!”
两员夜不收飞骑自远处跑来,众军纷纷让道。
“禀报殿下!属下抓获贱商三人,等候殿下发落”!
贱商?现在?大山里?怕是流贼或者蒙古人的探子吧!
其实要按照明军一贯的做法,这种事情根本就报不到朱慈烺跟前来,战乱的时候杀个把人还不如捏死个蚂蚁简单,毕竟蚂蚁太小了,也听不懂人话。
男人和老妇杀了,年轻女人和俊俏少男带回来当营妓,毕竟这些成天刀头舔血的军汉都是粗人,有个窟窿眼儿就行,没那么多讲究。
也就是昨天在皇庄休憩的时候殿下特意吩咐不要滥杀,以免四处树敌对己不利。不过这好像是脱裤子放屁,反正大明官军已然声名狼藉,杀不杀都没什么区别。
朱慈烺示意二人在前带路,锦衣卫同知李若琏此刻已成了他的忠实走狗,立刻催马跟上。
往前跑了约莫一袋烟的功夫,路边出现了两员明军士兵,正持刀警戒,如临大敌。
他们身边的草丛里,三名布衣男子被捆得结结实实,麻瓜塞嘴,黑布蒙眼,倒在地上不断发抖。
看到来的是自己人,两名士兵明显松了一口气,手中的刀不由得垂了下去,躬身行礼:“殿下”!
“免礼”。
朱慈烺翻身下马,随意点了点头问道:“怎么回事”?
刚才来报信的其中一名夜不收上前道:“启禀殿下,属下刚才带人在前探路,这三人躲在草丛中窥视,被我们给逮个正着。”
“说自己是商人,这兵荒马乱的,哪来的商人?必是蒙古人或者流贼的探子,依我看,直接一刀一个杀了去求”。
一听到要杀人,地上躺着的三名男子顿时吓得缩成一团,其中一人更是尿湿了裤子。
朱慈烺不慌不忙地蹲下,伸手拽掉其中一人嘴里的麻瓜问道:“叫什么?何处人士”?
他刚才就观察到另外两人一直在下意识地往这人身上靠,想必是带头的,人在恐惧之下会本能地向强势者靠拢。
“小可···小可叫黄狗儿,北直保定···保定府人”。
“哦?保定府人?那为何来这里?据本将所知,保定府早就陷于流贼之手,说,你是不是流贼的探子!”
“说实话,本将就给你个痛快,不说实话,呵呵,锦衣卫何在”?!
李若琏一凛:“属下在此”!
“不说实话,本将就让这位锦衣卫大人一点一点把你大卸八块,细细切做臊子,让你死也不得超生”!
终明一朝,锦衣卫的凶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黄狗儿吓得浑身筛糠,连连告饶:
“军爷!军爷!饶小的一命吧,小的上有未过门的老娘下有八十岁的媳妇,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也没个营生,就和两个表兄弟弄些铁锅、瓷碗之类的东西,往···往草原上卖,换些肉干回去,买···买粮食伺候老娘”。
朱慈烺示意核实一下,一名军卒上前将货担踢翻在地,用马刀翻看一番,点了点头。
一直到民国时期,蒙古草原上的生产力都还非常低下,工业革命的曙光从未照到这里,偌大的草原上没有一间工厂,一些常见的工业品如锅碗瓢盆之类的,都要靠着和汉地做生意来换取。
因此黄狗儿的理由也还算站得住脚。
但朱慈烺耳朵里听到的并不是其他东西,而是“往草原上卖”。
明朝和长城北边的草原诸部落打了三百年仗,双方结下了血海深仇。
为了削弱蒙古人的战争潜力,明朝除次数有限的马市外,严禁任何人往蒙古草原上卖东西。
崇祯九年,经过旷日持久的战争,建酋努尔哈赤将漠南蒙古16部49营纳入版图。
自此以后,禁商令更加严格,偷着和蒙古人做生意,一旦被抓住,脑袋搬家。
可黄狗儿怎么过去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有秘密通道。自己正发愁怎么出居庸关,这可真是瞌睡的时候来了枕头!
“据本将所知,北上草原会被长城挡住去路,沿途关隘都有大军把守,你们从哪里去的草原”?
黄狗儿略一沉吟,吞吞吐吐地说:“石···石峡关附近有几处城墙年久失修,早已塌陷,可以过得人去”。
“马过得去吗”?
“过得去过得去,只是马车过不去,都是碎砖”。
朱慈烺点点头,伸手扯掉黄狗儿脑袋上的黑布条:“本将权且信你,大军要北上剿贼,你在前带路。路带得好,有赏,带得不好,还是细细切做臊子”!
黄狗儿涕泗横流,双眼紧闭:“不行,不行,我不能睁眼,我知道你们的规矩,看见脸,脑袋搬家!”
朱慈烺不由得好笑起来,吓唬黄狗儿:“说了有赏就有赏,你再不起来,本将就让锦衣卫动手了”!
李若琏很有眼色,他慢慢将佩刀自腰间拔出,发出一阵不详的金铁交鸣之声。
黄狗儿立马从地上弹了起来:“我给大军带路,给大军带路,我这两位同伴”······
“都起来吧。”朱慈烺示意给二人松绑。
“谢军爷,谢军爷,那我这货”···
朱慈烺不由得哑然失笑,这家伙还真是个天生的商人,刀架脖子上了还想着货,不失为一号人物。
“都带上吧,不管打仗还是太平,生意得做,百姓得活”。
“好嘞,谢军爷!谢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