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摄政王!”
一名浑身黢黑的建奴军官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身后跟着几十名狼狈不堪的溃兵。
他叫费扬塔,是八旗汉军的一名牛录额真。
“你慌什么!”阿济格见来人头盔歪戴,衣冠不整,不由得勃然大怒:“把头盔戴好再说话!”
费扬古惊魂未定,刚才的一战几乎将他吓破了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军队,来去如风,神出鬼没,要不是自己见势不对跑得快,非得被火药给炸上天不可。
他手忙脚乱地扶正头盔,三步并做两步跪倒在地:“摄政王!武英郡王!”
“我们上当了!吴三桂是诈降!”
“两刻钟前,末将正率部冷却大炮、搬运火药的时候,被一伙打着我大清旗纛的骑兵袭击,他们口称是吴三桂手下的关宁军,兄弟们···兄弟们都死了,大炮也被炸坏了。”
“什么?!”多尔衮难以置信地问到,以吴三桂目前的处境,除了投降清朝没有其他的选择,怎么可能诈降?
更多的溃兵赶到跟前,纷纷跪倒在地大声哭嚎:“额真说的没错,就是关宁军!我等曾为明军,那种战法和气势,绝对是明军精锐关宁军无疑!”
“别嚎了!都给老子滚!”看到多尔衮示意,阿济格不耐烦地挥了挥马鞭吼道。
他问多尔衮道:“摄政王,吴三桂是诈降?不会吧?”
很明显,就连他也不相信已是山穷水尽的吴三桂会诈降。
作为17世纪东北亚大陆的新兴势力,我们可以说建奴坏,但决不能说他们蠢,相反,建奴阵营中人才济济,精英荟萃。
多尔衮沉吟片刻:“增派斥候,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你的白摆牙喇先不动,盯着关宁军。”
说着,他又一指远处打成一锅粥的战场,一面白底镶红边的帅旗左奔右突,十分显眼:“多铎打得顺利,我们再等一等。”
更多的斥候撒了出去,还没等他们跑出二里地去,就见关外方向涌来了大量狼狈不堪的辎重后勤营兵卒,向着中军大营方向赶来。
有骑马的溃卒最先赶到,跟不久前的费扬塔一个路数,跌跌撞撞地扑倒嚎道:“摄政王!关外有上万肩膀上缠着白布的骑兵追着我们打,粮食都被烧了,损失···损失惨重啊!”
“什么?!”多尔衮和阿济格二人只觉得汗毛倒竖,作为优秀的将领,他们太清楚后勤的重要性了,十万人马,一天人吃马嚼,至少得三十万斤粮食,断粮一天都是不得了的事情!
两人的大脑同时抢在思考之前做出了判断:关宁军!只有关宁军才知道肩缠白毛巾作为敌我识别标志,吴三桂百分之一万是诈降!
“阿济格!”多尔衮几乎是嘶吼着说道:“带着正白旗的健儿们,出关消灭吴三桂的骑兵,一个不留!务必一天内恢复后勤线,否则提头来见!”
“其余人等随本王全线压上,先消灭关宁军!”多尔衮迅速做出了判断,此时顺军所部被多铎的镶白旗人马死死缠住,先打关宁军!然后再与多铎合兵一处消灭大顺军,胜利属于大清!
“谨遵摄政王令旨!”
阿济格拱手行礼,率领所部铁骑拨转马头便向关外赶去,但只走了不到五百步,这支六千人的骑队便再也动不得分毫——道路被拖着牛车、推着大木车的辎重兵彻底堵死了,别说是战马,就是人都过不去。
“让开!让开!”阿济格心急如焚,不停大吼道,但后面的辎重兵还在不断赶来,越堵越严实,老牛“哞哞”叫声此起彼伏,四处拉屎。
“谁他妈让你们向中军靠拢的!”阿济格几鞭子抽倒了一名辅兵问道,这名辅兵怯生生地回答:“是一支骑队传的令,说摄政王命令,全部向中军大营靠拢。”
阿济格只觉得一阵彻骨的寒意自脊梁骨处升起,直贯脑门——这绝不是吴三桂的手笔,大清和关宁军,以及关宁军的前身辽东军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从吴三桂他爹吴襄那会儿就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十天打成一锅粥。
关宁军打仗就一个字,猛,猛冲猛打,猛砍猛杀,走的是一力降十会的路子。
但今天这个对手,表现出来的是算,处处都打在自己最致命的点上,但又神龙见首不见尾找不到踪迹。
阿济格感觉自己像是走在辽东黑夜的老林子里,四处伸手不见五指,但他知道黑暗中有无数条毒蛇正盯着自己,发出嘶嘶的吐信声。
“额真!快看!”亲兵惊恐的喊声传来,阿济格顺着声音看去,只见远处的山岗之上,突兀地冒出十几名肩缠白毛巾的骑兵,随后是一百个,五百个,一千个,两千个···
“回军!回军!回军列阵!速速向摄政王报信!吴三桂诈降!吴三桂诈降!”阿济格大喊道。古代打仗无论骑兵步兵都必须结阵才能发挥战斗力,散兵游勇对上军阵,只有一边倒被屠杀的份。
话音未落,远处山岗上那支骑兵已经以排山倒海之势冲了下来,阿济格记得眼睛充血,纵马来回狂奔,声嘶力竭地高喊:“列阵!列阵!列阵!”
···
在消灭一股八旗火器兵,放他们去报信后,朱慈烺回到燕山内与顺军的三十三支小队集合,整编后重新入关,准备送出致命一击。
这次,他没有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面,而是带着孙应元、李邦华、还有定王永王,以及顺军三人组一起,居中策应指挥。
之前每次战斗身先士卒,是因为自己麾下是溃兵哀兵,如果没有一个人带头,这支部队必然走向分崩离析。
可此时不一样了,从自北京溃围而出算起,到去皇庄找粮食、黑市抢马匹银两、袭杀土默特右旗骑兵、再到利用地形俘获顺军三人组,最后参加山海关大战,每战皆胜,而且都是以极小的代价取得胜利。
对这个时代的军卒而言,能带他们吃饱就是合格的主将,要是能时不时打个胜仗捞点好东西,就算是好主将,像朱慈烺这样每战必胜的主将,那简直就是军神,跟着军神混,三天饱九顿!
就连顺军士卒也在私底下传,皇明太子朱慈烺,乃是天上的天机星下凡,有筹算必中之能!
所以此时压根不需要朱慈烺带头,士卒们坚信,只要按照朱慈烺的部署打仗,就一定能夺得胜利!缴获许多银钱和物资!
“冲啊!冲啊!”
“弟兄们,杀建奴啊!”
骑队中爆发出震天的喊声,骑士们各个当先,唯恐落于人后。此时无论是明军还是顺军,都放下了心中的成见,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杀建奴,兴华夏!”
兄弟之间打架是我们自己的事,还轮不到你建奴这个外人插手!
朱慈烺策马狂奔,也是心绪万千:作为一个通晓明末历史的现代人,自三月十九北京城破至今一月有余,自己之所以不带兵尽速南下留都,就是为了这一刻——以一己之力改变山海关大战的结果,为南下登基后的改革强军争取时间。
上辈子读明末史,他唯一的感受就是——憋屈,太憋屈,建奴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山海关一战,明廷最后一只精锐力量关宁军投入建奴麾下,合力打崩了顺军的组织度,使得顺军失去了在短期内组织大规模会战的能力,这才使得建奴以极快的速度统一北中国,并在第二年南下消灭了南明朝廷,自此,大势已不可挽回。
可今天,我,大明太子朱慈烺,将改写历史!
···
远处,关宁军营垒,酣斗间隙。
吴三桂扔掉手中的斩马刀,刚才的战斗中他阵斩二十余人,刀都砍豁口了:“来人啊,把本将的备用刀拿来!”
王屏藩血染战袍,一支重箭扎在肩头,他咬着一支软木棒,示意亲兵替他砍断箭杆——战场上没时间处理伤口,只有等结束再说了。
“平西伯,建奴本可一早参战,但却等到我军与闯贼两败俱伤之际才下场,实不可信。”夏国相看着手里的伤亡统计,大感痛心。
一旁的王屏藩点点头,显然深以为然。
“休要再说了。”吴三桂疲惫地摆摆手,当汉奸是他自己选的,跪着也要当下去。
“看!清军骑队!”有眼尖的兵卒看到了正白旗的旗帜,大喊道,很快,这支一百余人的骑队接近到五十步以内。
吴三桂大喜过望,站起身来迎了过去:“是摄政王的人!”
回答他的是一支索伦重弓射出的四棱短箭,透脖而出,他在地上咕噜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敌袭!敌袭!建奴敌袭!”王屏藩一把推开亲兵,抄起苗刀便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