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珂转过头去,出现在视野中的正是刚刚在祝祷台上吟唱诗歌的白袍传教士。
他年龄约莫五十岁,颧骨突出,脸上的法令纹如同刀刻,拥有一双和蔼的蓝色眼睛,袍服的左侧佩戴一枚时轮圣徽,脖子上则悬挂一条金色的吊坠。
见唐珂不安地将脚的重心来回转移,传教士立马露出轻浅的笑意:“请别紧张,我的名字是安格鲁·隆格,姑且是一位聆听忏悔的布道者。”
蓝眼睛死死盯住唐珂的黑色眼瞳:“你是否遇到了麻烦?”
唐珂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总不能直接说,恐怖的魔女派我来这里做她的老六吧。
他迅速低下头,用沉默掩饰此刻的尴尬处境。
“我见过许多人有着与你一样的麻烦来到这座教堂寻求七子的庇护。”
唐珂立即抬头一脸惊讶地望着传教士,难道他也知晓魔女的内幕?
“近来你是否总被脑海中另一道声音所困扰呢?经常在无法预见的场合说一些莫名的话,低喃的话语有的涉及到了一些神祇。”
听着传教士缓慢的语调,唐珂高度紧张的精神得到舒缓,好在对方并不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然而是有一道自称“另一个我”的声音总是在脑中徘徊,或许这名传教士知道些什么。
唐珂决定配合对方的话题:“您说的一点都没错,有个声音嗡嗡的像个苍蝇一样在脑海中转悠,老说她就是我......请您告诉我,这就是精神分裂症吗?”
安格鲁传教士轻叹:“的确有相当一部分人像你这样过来寻求我的帮助,往往在这时候,我会如实告诉他们来错了地方,趁着还没疯掉之前,还请尽快就医,然而最后他们还是全疯了。”
听着两人的谈话,唐珂脑海中那个女人的声音正在低吟浅笑。
唐珂闻言十分忐忑地问:“那我现在还有救吗?”
“那个声音持续多久了?”
“足有一个礼拜。”
传教士轻轻地摇头。
唐珂立刻面如死灰,想要将那个女人的声音叫出来问个究竟,这时,耳边却传来了传教士的声音。
“但是你与他们不同。”传教士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并向前引路,“请随我来。”
你不早点说?唐珂长舒一口气,跟着他离开了嘈杂的厅堂。
两人沿着螺旋向上的楼梯前行,一尊尊殉道的骑士雕像——将自己的头颅用剑割下然后托在手中,充当着过道的唯一装饰物,雕像脖颈断裂的豁口处呈现出一个圆环。
往来的神职人员在经过身边时,总会不约而同地向安格鲁传教士屈身行礼,唐珂暗自思忖,看来这人在七子教会的地位不低。
两人最终在一间圣器室前停下,传教士掏出古铜色的钥匙打开房门,里面十分昏暗,只有祭祀用的圣器还在反射着淡淡的银色光辉。
传教士关好房门后,一边旋转挂在墙壁上的煤油灯,一边说:
“‘另一个我’乃是两仪师觉醒的预兆,这是一个在人群中十分罕见的天赋,一般只有在体内初始暗环开启的状态下才会出现。如果觉醒成功,那么这道声音将会永久引导两仪师去接触世界的另一面,那里充斥着诡秘、超凡,以及危险。”
“什么是暗环?”唐珂抓住这个关键词问道。
传教士回过头凝视着他,在暖黄色灯光的照射下,那双蓝色眼睛显得飘忽不定。
“暗环是世界诞生之初,七子所创造的黄金律法,亦是一切所谓魔力、灵识、以太的总称。”
“但很遗憾,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驾驭这种精妙绝伦的天赋,绝大部分人在产生‘另一个我’的声音后,迅速被自身的暗环所吞噬,至多不超过三天便会失去全部理智沦为疯子。”
“而你,是近几年来唯一完好无损出现在我面前的暗环持有者。”
“因此,三大学院以及五大教会都对这样的天赋者求贤若渴。”
唐珂尽量表现出普通人初次接触到超凡世界时的震惊与怀疑,深海魔女曾说过,教廷的尽头隐藏着她的其中一个宿敌,谁也不能保证眼前这位传教士是否为另一位魔女的麾下。
他并没有立刻给出回答,故意露出犹豫不决的表情。
安格鲁传教士却一脸微笑,似乎已经笃定了唐珂心中的答案,继续解释道:“你只需记得一点,虽然学院与教会培养两仪师的渠道不尽相同,这还不包括其他的邪神教会、秘密社团以及炼金术狂热爱好组织,这其中只有七子教会明令禁止‘人体实验’。”
“另外,如果初始暗环没有经过引导而正式【塑形】,那么它永远呈现出混沌难分的朦胧状态,一旦无法形成环,最终也会吞噬掉宿主,你已经聆听另一个自己的声音足有七天,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每一刻都有可能使你陷入彻底疯狂,然后被送入精神病院草草结束自己短暂的一生。”
“而一旦我放弃加入教会,你也不会让我‘完整’地离开这里吧?”唐珂谨慎地一问。
传教士不由轻声赞叹:“敏锐的洞察力,如果你真的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我会使用非常规的手段消除你在这里的所有记忆,然后任由你疯掉,无论如何,像你这样天赋异禀的暗环持有者,一旦被其他势力所接纳,必将成为七子教会的劲敌,很遗憾,我不能放任这样的隐患出现。”
“那我好像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唐珂摘下高礼帽,故作失望地叹息。
传教士却心有神会的微笑:“放心好了,我也是从像你这样英俊的少年而来,如果耐不住教会的清规戒律,比如一生无法结婚,你可以选择成为教会的编外人员,享受和编内教众相同的培养渠道,这也是我们独有的高人才引进计划。”
“听起来还不错的样子。”唐珂将高礼帽重新戴好,目光坚决,“我想我已经准备好了。”
得到满意的答复后,安格鲁传教士先是看了看怀表,记住此刻的时间,耐心等到秒针抵达“七”这个数字时,才缓缓伸展双臂与肩平齐,掌心向上虚空一握。
下一刻,传教士的身后涌起了一层淡淡的白雾,机械齿轮的转动声异常清晰,连带着这间圣器室内所有的金属一同颤动。
令人不安的黑影自雾的彼端螺旋般显现,唐珂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他听到了熟悉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