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的黑市位于上层区与下层区的中间地段,既能依靠贵族圈获得最新的女王政令动向,也能很好地隐藏于鱼龙混杂的平民之中,以逃脱便衣警察的搜捕,可谓是一举两得。
经过一连数日的踩点,唐珂总算摸清了点门道。
无论是在街头巷尾支起摊位卖杂货的小贩,身穿考究礼服的绅士,匆匆而过的报童,还是人畜无害的墙角流浪者,真实身份都很有可能是一名资深走私者。
此外,他们之间的交流一律采用暗号,比如,将“交易”说成是“绵羊”,将“酒”替代为“雨伞”,诸如此类。
好像把暗号当做了另一门语言,逢人都说这套说辞,即使便衣警察想来套点情报,也时常会被搞得晕头转向。
唐珂穿过拥挤的人流,三次打落塞进口袋里那只贼兮兮的脏手,在黑市里越接近下层区的地盘,成伙的扒手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一个剃着光头的瘦个子突然冲过来,极力向唐珂推销大衣里的各类仿造香水,并宣称五颜六色的液体由魔女教的资深信徒调配而成,只需那么一滴,就能够轻易令女人变得神魂颠倒且不可自拔。
唐珂礼貌地回绝,继续向前走,在一条幽深的小巷入口停下了脚步。
与前几次一样,小巷隔壁的旅馆里走出一位站街女,穿着相当暴露的吊带裙,装作不小心的样子撩起裙裾,好让大腿的白皙肌肤袒露在空气中,并对唐珂递上妖媚的眼神。
可惜唐珂的心里早就被另一位清纯文静的少女占据了,视若无睹的走进深巷中。
站街女显然被气得不轻,为了证明是不是自己的魅力有所减退,因此只向对面的一位留着翘边胡的绅士勾了勾手指,后者立马屁颠地靠过来,许以15先令的价格谈妥这笔交易。
小巷一眼望不见尽头,随意堆砌着大量生活垃圾,内急的小贩们则跑过来旁若无人地对着墙壁拧开阀门。
各种异味交织在一起,成了瘦骨嶙峋的流浪者的天堂,胡乱将破纸箱盖在身上蒙头大睡。
即便如此,一心想冲月底业绩的便衣警察也不打算放过他们,挨个将其叫醒,硬着头皮去闻身上的气味,一旦发现有酒精残余,便毫不留情地拷走,仔细盘查私酒的来处。
唐珂微微皱眉,与一群便衣警察擦肩而过,肺部憋足了气才穿过这一段脏脏小巷,抵达另一个街区。
这里的环境更加令人难以忍受,屠宰场与大小苍蝇饭馆连接在一起,到处都是被拴着绳索的牛羊,有几位异教徒正围在牲畜主人的身边,打算单独购买牛羊的粪便,却被告知必须要连同牛羊一起打包。
面对捆绑销售,异教徒们显得不卑不亢,做出一整套怪异的祈神动作,表示刚刚得到了祂的启迪,要将对方的妻子与女儿一起请去教堂侍奉神明。
牲畜主人这才悔悟,表示愿只身一人替代妻女入教,于是异教徒顺理成章地牵走牛羊以及带上全部粪便,充当新教徒的入教费用。
“唯有遵从内心欲望的沉沦,才能抵达堕落之主索伦的御座!第一步必须要学会放弃身外之物,才能知晓自身的欲望究竟为何。”临走之前,那几名异教徒还不忘对泪眼汪汪的牲畜主人如此教诲。
目睹着这一出闹剧,唐珂这才明白为什么便衣警察不愿踏进这里雷池半步,环顾一圈,小小的街道上遍布着身穿其它教袍的异教徒,有的甚至为争夺信徒拳脚相加,根本是异端教会之间的冲突区。
就在这时,一位老婆子拉着个妙龄少女来到唐珂面前,表示即刻加入魔女教会,将会统一分配伴侣,理由则是近来魔女教会阴气过重,急需上等阳气滋补一下。
唐珂见状掏出了安格鲁教士赠送的一枚七子圣徽,谁知老婆子和妙龄少女看到后表情迅速冷淡下去,并嫌弃地吐了口唾沫,转而劝其他路人入教。
唐珂无奈地轻叹一声,不打算过多驻足,直奔目的地走去。
那是个相当破旧的店铺,黯淡的招牌早已字迹模糊,只在门口随意放置几件未经上漆的原木家具。
十几条黑色猎犬被拴在木桩上,不时对着路人嘶吼。
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正跨坐在长凳上,对着一块纹理上佳的橡木进行雕刻,他戴着顶棕色的贝雷帽,身穿灰色工装服,小麦肤色,一双褐色眼睛炯炯有神。
唐珂轻车熟路地走过去打招呼:“绵羊脱了毛被红衣婆子拐走了。(今天的交易渠道还有吗?)”
男人用搭在脖子上的白毛巾擦了把热汗,露出洁白的牙齿道:“红衣婆子牵羊掉进水里了,没人来捞?(幸运儿,刚好还剩最后一条,货带来了吗?)”
唐珂谨慎地望了一眼四周,等确定无人关注这里时,才轻轻地点头。
男人收起半成品雕像以及刻刀,愉悦地吹了个口哨,转身将悬挂在墙钉上的一块腊肉丢给猎犬们。
猎犬瞬间挣脱绳索,互相哄抢撕咬着腊肉,吓得想来传教的异教徒拔腿便跑。
男人将唐珂引进店内,里面的布局十分简洁,会客室只摆放一个茶几,和三张椅子,而大厅的玻璃橱窗里则陈列着各种精美的木雕,有栩栩如生的动物,身材姣好的修女,英勇的骑士,以及散发着无形威严的神祇。
每一个棱角都经过细心打磨以及抛光,堪称艺术品。
怪异的是,这家店里没有窗户,像是喜欢日夜被黑暗所包裹,年轻木匠只用破旧煤气灯所提供的微弱光芒充当唯一照明。
昏暗光线下,唐珂终于从怀里掏出三瓶550ml的私酒,摆在茶几上接受买主的鉴别。
而坐在对面椅子上的木匠科尼,则是这一带远近闻名的走私者,在禁酒令颁布以前,便从事着私下贩卖军火、奴隶的勾当。
曾八次被捕入狱,但每次都能被捞出来,因此人送外号“拐子科尼”。
在明白私酒远比军火更有利可图时,果断改行,短短一年的时间,便已经成为这个行业的巨头之一,充当着大贵族底下酿酒山庄的秘密代理人。
即便女王颁布法令关闭王国所有酿酒工厂,但在庞大的利益面前,向来不缺少铤而走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