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灯一直亮到晚上十点三刻,不知道里面的大夫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我给杜思盈把过脉,脉相细如游丝,虚而无力,此为气血不足,阴阳亏损的病状,也就是西医诊断的心肌缺血,这也许并不是什么严重的病患,不过我相信抢救室里面的医生绝不会轻而易举地把杜思盈救活。
杜思盈被推出来的时候双眸紧闭,面色苍白如纸,可是两腮却若一丝丝若有若无地泛着微红,急救的大夫给杜干云的结论是病人仍旧未脱离危险,他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能不能活下去只寄希望于病人顽强的生命力。
病房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杜干云一直坐在床边,不时地叹气,几次想开口最终都压了下去,温瑜缇则是握着杜思盈的手,生怕一个不留神这条年轻的生命就在她的指尖遗失。
唯有我的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时间很快就要到子时,如果不尽快想出办法,杜思盈很快就会香消玉殒。
病房里的温度忽然间下降了很多,杜干云转过头,沉声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怪异的声音?”
“什么声音?”温瑜缇满脸疑惑。
“你们仔细听!”
微弱的声音越来越真切,咿咿呀呀似乎是某种戏剧,声音拉得很长,小的时候我曾背着师父偷偷跑到录像厅看过一部名为山村老尸的恐怖片,此时此刻病房里的声音就像楚人美出现时一样。
温瑜缇胸膛剧烈起伏着,不断地环顾四周,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直睡在她身旁的杜思盈忽然坐了起来,面色依旧苍白,可是她的脸已经全然变成了另一个样子,凤眉低垂,双腮鲜红,原本毫无血色的唇也变得紫黑无比,正对着我们诡异地笑着。
“啊……”温瑜缇一声尖叫,吓得花容失色,“盈盈……你……怎么了?”
只是杜思盈仿佛根本听不见房间内任何人说的话,宛若纸人一般走到镜子前,对着镜子不时地描画着,嘴里唱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戏曲。
杜干云掠到杜思盈的身旁,只是还未靠近便吓得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指着我,“大虾……你快看……看镜子。”
我走到镜子前,突然出现的画面吓得我心脏差一点跳出来,只因为从镜子里望去,病房里岂止我们四个在杜思盈的身旁,简直鬼满为患。
一个个面无表情站在原地,穿红披艳,俨然就是一个迎亲队伍,等待着杜思盈身旁的十二个商女给新娘子上完妆容。
见到我的时候一张张原本犹如纸人一般毫无表情的脸对着我突然一笑。
“这……这就是阎君娶亲!”我的话音未落,
“是啊!”杜思盈嘴里哼唱的戏曲戛然而止,缓缓站起身,重新躺在床上,纹丝不动,已经失去了鼻息,几乎与死人无异,等待正子时阴阳交汇的时候魂魄分离。
“杜老大,十二点一到,杜小姐化身鬼女恐怕无力回天了!”
“大虾,你快救救盈盈,就算方法凶险起码还有一丝余地。”杜干云满面泪水,纵然是一向不信鬼神的温瑜缇也不住地向我点头。
“给我三根银针,杜老大你跟瑜姨先出去,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进来!”
银针在我手里攥了很久,却一直迟迟未敢动,杜思盈八字全阴,鬼女入命,这本是她命,上天早已注定,而我现在做的事却是在逆天改命,师父时常对我说救死扶伤的道理,所以就算是必遭天谴,我也要搏一次。
况且当年祖师创下“鬼门三针”这般奇术的时候也是为了济世救人,逆天而行固然是错,可是治病救人总不会错。
我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了几次终于还是伸出手,缓缓将杜思盈的衣服退却。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少女晶莹剔透的胴体完全展露在我的面前,这就是我让杜干云和温瑜缇出去的原因,纵然医者父母,可毕竟男女有别,待到施针完毕只要我不将这件事说出去就永远不会玷污杜思盈的清白。
可是想归想,杜思盈虽然画了阴妆,可是美人儿就是美人,此时此刻还不等我施下第一针便已经感觉到浑身发热,就好像有一股老血要冲破我的天灵盖一样。
病房内的温度又一次下降了很多,突如其来的冰凉让我霍然清醒,我如此对待这个熟睡的鬼新娘,想必满屋子的阴邪已经怨气冲天了。
杜思盈浑身诸穴被鬼魅所侵,所以施针的三个部位都是生死要穴,下针时会剧痛难忍,不得有丝毫的偏差,否则脉象一断便神仙难救。
好在此时此刻杜思盈几乎假死,不会感到疼痛,这也让我的压力减轻了许多,可纵然如此我施针的手仍旧有些发抖,不光是因为病房内已经到了冰点的温度,更是因为好似一直有东西干扰我的心神,让我迟迟无法决断。
我将杜思盈翻过身,手指滑过她的玉背找到厥阴俞穴所在的位置,此穴位在胸椎棘突下旁开一寸半的位置,乃是至关重要的生死之穴,连同心脉,一旦破血伤气,心脉必断。
汗水顺着我的额头不断流下,每当我举起手里的银针,耳边总会响起那段咿咿呀呀诡异的戏曲,然后凝聚的力道也在一瞬间变得有气无力,我知道这不光是一场对自己信心耐心的一场较量,也是与满病房鬼魅的一场搏斗。
我深吸一口气,咬破双指将鲜血点在眉心,厉声道:“吾以纯阳之血告慰诸天忠灵,佞臣当道,鱼肉百姓,敬请忠勇之力,刚正之劲,破尽邪魔外道,以安阳世之生灵,匡正义于天下!”
在我话落的一瞬间仿佛清风徐来,六根清净,手里银针寒光闪闪径直刺入,没有丝毫偏差。
就在银针没入穴道的一瞬间,我只感觉“唰”的一声,后背一凉,仿佛满屋子鬼魅的怨气全然加持到我的身体,头痛欲裂,几乎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