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杜思盈一直闷闷不乐,她说鬼眼这种东西非同寻常,一旦拥有之后再想过寻常的生活就难了。
我想了很久也一直没有找到安慰她的办法,直到路过一个卖艺的摊主面前杜思盈停下了脚步。
摊主是一个四十岁的中年人,虽是圆寸的头发却失去了该有的精神,围在他周围欣赏的人并不多,可唱得却极为动情,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沧桑的样子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几十年对生活的沉淀。
摊主唱的歌是牡丹亭外,之前在细鬼从杜思盈那偷来的3里听过,不过听起来却跟原唱有很大的差异。
我不是很喜欢这首歌,可却被摊主的感情深深吸引。
“黄粱一梦二十年,依旧是不懂爱也不懂情……”杜思盈轻声地哼着,竟看得痴了。
一曲终了,摊主对我们弯腰致谢,在不经意间偷偷拭去脸上的泪水。
杜思盈孤单地在音乐之中沉浸了很久,正当我们要走时却被摊主摊主叫住,“小伙子,要不要留下喝一杯。”
我转过头还没有开口,摊主便对我笑了笑,眼眶中又浮现出泪水,“算了,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们要是没有空就改天。”
“就今天吧……”
“好,等我收拾完。”摊主背上他该带走的小摊子,指了指不远处,“旁边有一家牛肉面,很好吃,卤得蛋跟牛肉都还不错。”
面摊果然离夜市不远,可却并不在夜市的街道,这是一个漆黑的胡同,也不知道是不是过于阴暗,两边的墙壁都生出了青苔,一个老头此刻就坐在昏黄的灯下闭目养神,似乎在等待这他今夜的最后一个客人。
“牛伯,来三碗牛肉面,再来一盘酱牛肉三颗卤蛋,一壶酒。”摊主轻轻将他谋生的家伙放下,抽出长凳示意我们坐下。
“这里的老板好像不欢迎我们。”杜思盈看着迟迟未动的面摊老板,迟疑道。
“没事的,一会儿就来了。”摊主擦了擦筷子,看得出来他今天很开心。
“老弟,在这里吃还习惯吧。”
“您不必客气,他以前是在码头扛小活的,能吃碗面就挺好了。”杜思盈夹了一片牛肉。
我笑了笑拿起温好的酒壶浅浅倒了一杯。
“这里的酒味道不错,每天唱完歌我都会在这里喝一杯。”摊主端起酒杯看了一会儿然后一饮而尽。
“不知道老哥怎么称呼。”
“你叫我阿任好了。”
“任哥请了!”我端起酒杯,想起刚刚张九龄跟我说的话,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倒进嘴里。
辛辣的味道仿佛在我嘴里燃成一团火炎,然后缓缓穿入喉间。
我闭着眼,当我再一次睁开的时候整个世界仿佛清晰了很多,杜思盈正一脸紧张地看着我,我摇了摇头示意无妨。
只是,当我回过头的时候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阿任的身旁多了一个女人,白嫩如藕的手臂拄着脸颊,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
“老弟,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好端端地请你喝酒吧。”阿任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苦涩,“其实一个人久了,难免寂寞了些,能有人陪着在一起喝一杯说说话已经成了一件很奢侈的事。”
“任哥每天都要来唱歌吗?”
“是的,白天做完工作,晚上就来唱会,一晃二十年了。”
“二十年……”杜思盈满脸惊叹,“真了不起,怎么不见嫂子跟你一块儿。”
阿任低着头浅浅地倒了一杯酒,等他在抬起头的时候眼眶里又蒙上了一层水雾,“对于我来说她天天跟我在一块儿。”
“对不起……”
“没事儿的,刚刚唱歌的时候你能被我的歌声感动,对我来说就已经很满足了,又怪你什么。”
“任哥很喜欢这首歌吗?”
“嗯,每隔一段日子会唱一次吧,有些歌很长时间听一次唱一次才好,每当我唱的时候都会想起她。”阿任擦了擦眼泪,“你们不觉得想念是老天安排给人的一场恩惠,在你孤独的时候,在你独自喝酒的时候,在深夜,都可以坐在角落里细细地品尝。”
“所以,每当我想她的时候都会来这里喝一杯,这里的面味道虽然不是很好,有时候酒也是酸的,可却成了我的一种寄托,在想她的时候唯有在这里喝上一杯才能挺得过如此慢慢长夜。”
黑夜缓缓将我眼前的这个中年人包围,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孤零零的一个。
“任哥,你相信这世上有灵魂存在吗?”我放下酒杯,看了一眼坐在他身旁的女子,此时此刻已经泪流满面。
“这是一件跟虚妄的事。”阿任摇头苦笑,“我跟她就是在这夜市遇见的,年轻的时候她很喜欢我唱歌,牡丹亭外是我给她唱的最后一首歌,人说灵魂过了奈何桥这一生就与你再无关联,可是每当我唱起这首歌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她就在我身边。”
“她是怎么走的?”
“难产!”阿任捂着眼睛,不让人看清他痛哭的模样,“恰巧难产的时候我又不在她的身边。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等待着上天的惩罚,可却总也等不到。”
我摇了摇头,感叹道:“一个人难免会做错事,若是能为自己做错的事感到痛苦,岂非就等于已经付出了代价。”
“任哥,记住我今天的话,当你想念她的时候就唱首歌,那个时候小冰跟是在一起的。”我笑了笑,拉起杜思盈转身就走,有些话只能说到这里。
“哥,你刚刚说的小冰……”
我叹了口气站在原地,“就是阿任身旁的那个女子。”
“你真的看见了!”
“嗯,不光看得见,还看到她出生跟死亡的时间,还有死因,也许这就是鬼眼的作用吧。”
“那现在呢?快看看我!”杜思盈跃跃欲试着。
我摇了摇头,“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况且就算能看见我也不会用鬼眼。”
“为啥?”
我笑了笑,拉起她的手,“既然已经想好跟你生死与共,福祸相依,再用鬼眼看就没有意义。”
“可是人家想知道嘛!”
“盈盈,有的时候知道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况且这是天机,不能泄露。”
“哦!”杜思盈低下头,或许是想到了张九龄所说的忌讳才肯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