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嫁。”
“嗯?”
韦氏看着一脸诚恳的庶长女,有些意外。
跟李珠玉相比,李慧中的年纪要更大些,如今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但没想到她来询问时,却得到了这个答案。
韦氏原本是没想就说亲一事来跟女儿们商量的,在她看来,这都是父母之命,乖乖遵循就是了,哪里容得女儿家们置喙。
但李珠玉这个事情出来后,李显提醒她,“还是跟女儿们说说吧。毕竟是关系她们一生的事,万一做了怨偶,咱们做父母的心里也不舒服。”
韦氏想了想,觉得反正也就是走个过场,于是同意了。
但她没想到在第一个这儿,就遭遇了失败。
“母亲,”李慧中非常乖巧,见韦氏只是疑惑,并没有动怒,便走上前来,跪坐在她身边,一脸诚恳的说道,“母亲一个人在家里太过辛苦了,女儿不想嫁人,只想留在家里为母亲分忧。”
“你,”韦氏感情有些复杂,犹豫片刻才说,“这也不该是你一个孩子该操心的事情。”
跟其它几个让人操心的孩子不同,李慧中比其它女儿年纪都要大些,又从小懂事,一直在她身边帮忙处理庶务,的确是帮了不少忙。
所以这句为母亲分忧,并不是空话。
“我并无心仪的人,也对婚姻没有想法,”李慧中规规矩矩的说道,言辞极其诚恳,“所以母亲问我自己的想法,那我就是不想嫁人。当然,若母亲另有安排,需要我嫁人,那我也并无怨言。”
“算了,我知道了。”韦氏点了点头,看向旁边两个,“那你们的意思呢?”
“我,我还想在父母跟前留两年。”李仙姝羞羞答答的说道,“我舍不得妹妹们。”
“但凭母亲做主。”李明秀倒是回答的很光棍。
“好吧。”韦氏叹了口气,只觉得头疼,“你们先下去吧,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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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三人一起出门,等到了无人处,李明秀才回过头,满脸不屑的看着大姐,“马屁精。”
李明秀一直看不惯比自己大两岁的姐姐,她喜欢装乖卖好,总往嫡母身边凑,还大刺啦啦的借着帮忙管家之名谋好处,真是市侩到了极点。。
“孝顺母亲是应该的,二妹你自己做不到,不向做得到的人学习,还要说酸话,真是太不懂事了。”李慧中笑眯眯的说道,一点都不怕自己这个咋咋呼呼的二妹。
“哼。”李明秀其实看不上这个总拿腔拿调,摆出长姐架势教育人的姐姐,但又嘴笨说不过她,只能转头过去问三妹李仙姝,“你怎么也不愿意?”
“我,我也没有不愿意,只是舍不得离开父母。”李仙姝小声说道,不愿意卷进姐姐们的战火里。
“你是怕在这里嫁了,万一将来大家都回京城,把你一个人撇在乡下吧。”李慧中自觉地看穿了妹妹的盘算,“算你还有点脑子。在这乡下地方,能找到什么好亲事?万一嫁个不入流的人家,要伺候公婆,辛苦不说,吃穿用度也抠抠搜搜,将来见了姐妹也低一头,何必要去受这个苦。”
她常在韦氏身边伺候,也帮忙管家,极其会算账,不像其它几个不沾俗物的姐妹,自然知道钱的重要性。
父亲虽然被贬谪,但也是亲王例,实封一千多户,所以他的吃穿用度,自然不是一般人可比。
她住在王府,吃穿用度都是父亲花钱。郡主封地上的两百户食邑,虽然因为年纪小不由她支配,但收益和进项,却都是在她自己账上的。
她每年看着那增长的数字,别提心里有多美了。
额滴,额滴,都是额滴。
所以在看到李珠玉谈恋爱时,她只觉得愚蠢。
嫁人有什么好?
韦鐬长得不错,但家里就不是个有钱的。
万一嫁人,丈夫还没有自己钱多,那岂不是还要自己拿郡主的食邑补贴夫家?
一想要动用自己的私房钱,她就觉得肉疼。
得多好看的男人才值得她花钱?
算了算了。
她都想好了,将来要找,就要找个封地比自己多的。
开过县男食邑三百户,县子五百户,她的夫婿起码要在这个以上。
符合的人家不少,但在这些人家中,还要选年轻的,长得不丑的,有才华的,人品没有太大问题的……如果真要那种人,何必选她?
她出身又不是顶好,长相也不是顶好,跟堂姊妹亲姊妹中也不拔尖。
所以与其想着天上掉下个好男人,不如老老实实赖在家里。
如果将来祖母死了,不管是父亲还是叔父上位,她的品级都能往上提一提,食邑也能再涨些。
到时候找个有钱的老男人,找不到的话,也可以买个道馆,在家带发修行做女观。
嗯,建道馆的钱也不能自己出,起码得让官方把房子给她建了。
不知道洛阳城哪里的香火旺,她的道馆……能不能香火收钱啊?
“你算盘珠子倒是拨的响亮,”李明秀讽刺的说道,“就不怕拖来拖去成了老姑娘。”
“皇帝的孙女不愁嫁,”李慧中不以为然,高高的昂起头,像只骄傲的小公鸡,“我是不想嫁,又不是嫁不出去。有人四十岁才嫁,不也能生个皇后女儿。”
这说的就是曾外祖母杨氏的旧事了。
她当年也是四十四岁,才由皇帝做媒,嫁给了武士彟,后生下武则天这个女儿。
李明秀被她怼的无话可说,怒气冲冲的走了。
“我看二妹妹这脾气,将来可有苦头吃。”李慧中大获全胜,心情极好,忍不住跟李仙姝多说了两句。
她之前可是一向看不上这个唯唯诺诺,不懂得表现,这家里没什么存在感的三妹了。
“大姐过奖了。”李仙姝小声的应了一声,然后弱弱的辩解,“二姐,二姐其实也挺好的。”
“呵呵。”李慧中笑了两声,扬长而去。
李仙姝站在原地,轻轻的呼了口气。
说真话总是没有人相信。
她的确是对嫁人一事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嫁也可,不嫁也可。
对父母的依恋有一点点水分,主要是家里孩子多,她又不是喜欢往前凑的,所以对父母也没那么熟。
她主要是舍不得仙蕙和裹儿两个妹妹。
这两年,她在教两个妹妹识字上获得了极大的成就感,一心都扑在这个面前,觉得跟教书比起来,似乎其它事都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我要是嫁人了,我妹妹的学业中断了可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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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这种事,对有些人来说是幸福的憧憬,对于有些人来说,就是羞辱了。
“公主,这是魏王殿下送来的礼物。”宫女战战兢兢的向太平公主禀报,头压得低低的,不敢去看太平的脸。
太平公主原本在笑着逗弄摇床上的孩子,听到这话,顿时冷下脸来,直接吩咐道,“丢出去。”
“殿下,”她身边的亲信见状,又是害怕,又是担忧,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道,“魏王如今在陛下面前正受宠,您这样怠慢,万一他在陛下面前进你的谗言呢。”
“疏不间亲,我还怕了他不成!”太平愤愤的说道,但是手却已经握紧了。
自从母亲登基之后,就一直希望李武一体,不仅给哥哥和哥哥的子嗣们都赐姓了“武”,还试图让自己和武家联姻。
母亲的意志,是不可违逆的。
想了想她最后一眼看到薛绍的样子,想到被打了一百仗后,又活活饿死的丈夫,她闭了闭眼睛。
再次睁开时,目光便是一片清明。
母亲没有阻止她去看薛绍的死状,也没有阻止她为薛绍敛尸。
一千二百户的封赏,是补偿,是恩赐,更是警告。
不是母亲需要女儿,而是女儿需要母亲。
她和哥哥们若是不愿意,那自有人会出现,填补他们的空缺。
“吩咐他去偏殿候着吧。”太平站起身子,示意宫女们为她梳妆打扮。
母亲希望她与武家联姻的消息一传出来,武承嗣就跑的十分殷勤,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武承嗣是母亲哥哥武元爽的儿子。
她没有见过那名舅父,只知道当年他因为无礼于祖母,所以在母亲当了皇后之后,就找了个理由将其流放到振州,死在寓所。
武承嗣是在岭南长大的,原本该客死那里。但谁叫武敏之那家伙不成器,母亲在他死后,发现娘家实在无人可用,只能将他从岭南召了回来,继承外祖的爵位。
他比自己大十几岁,学识浅薄,相貌平平,至于气质……当真诠释了什么叫沐猴而冠。
有些人,就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想到这个表哥日常看自己的眼神,她就觉得恶心。
真要嫁给这人,只怕她婚礼之上就能吐出来。
但是此人虽然无能,却十分善于拍马屁,日常恭维讨好母亲,十分得母亲的宠爱。
听说,他最近还意劝母亲立他为太子。
要不是今日不同往昔,她绝对会笑话他癞蛤蟆想吃什么天鹅肉,皇位也是他一个岭南流民能奢望的?
然而,
想到朝堂上的那群牛鬼蛇神,她长叹一声,连打扮的兴致都没有了。
走吧,还是先解决掉自己身上的危机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