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件,一条条。
点点滴滴。
安吉感觉案情疑点在逐渐明朗。
之前一直用听声筒监听,这是在场其他人并不知道的细节。但是考虑到对孙管事的承诺,这件事并不能对外声张。
监听的过程中,安吉并未听到房内的打斗声,云鹤只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没有激烈的打斗便手刃了成年男性张宝兴,这合理么?
基于此,安吉才察觉到案情的不对劲。
并且一直在悄悄地收集线索。
初看之下,案情丝丝入扣,严丝合卯。
细细思索,桂香包厢装修用料十足,木门之厚实连天眼术都射不穿。
结果从里面闩住反锁的木门,被一个毫无功夫在身的十五岁少年,轻松一脚踹开,这合理吗?
这个木门,一定被有意设计过。
门闩插的并不紧实,可以被轻易踢开。
如果硬要解释的话,说是云鹤杀人行凶时心思慌乱,手足无措之下没有拴紧门闩,
那也可以。
可凶手千算万算,还漏了个最大的破绽——云鹤身上的血迹!
这也是安吉明悟,认定云鹤不是真凶的最大原因。
云鹤身材窈窕,张宝兴身材矮胖,两人身高其实没差多少。
尸体收敛的时候,安吉凑上去认真观察过。
张宝兴身上刀伤很多,血肉模糊,致命一刀位置大概是胸前正中,从血量上看,这刀应该斩破了动脉。
只是静脉的话,血液没道理会喷到云鹤身上,而如果是动脉,血液应该呈放射状,直接喷射到云鹤胸前。
而云鹤衣服上的血迹,却是均匀浸染,甚至位置都接近腰部了!
这个血迹,极有可能是被后来抹上的。
血迹的形状还有位置,都不合理。
可不是云鹤的话,凶手又会是谁?作案手法又是怎样的?
是行凶后从外部伪造的密室现场?还是作案后从某处不知道的密道逃脱?
推理不出真凶,便无法为云鹤脱罪。
前世作为兴趣使然的漫画家,安吉阅读过大量的经典漫画,其中包括大量的侦探漫画。印象中,似乎有几个类似的漫画案件。
快想想!
……
安吉按摩着脑袋,冥思苦想可能的真凶。
几个可怕的念头突然蹦出来。
等等,
我非得为云鹤脱罪吗?
她不过是个娼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万一我的推测错了呢?
作为一个文弱书生,在这可怕的世界中保全自己,不是最应该做的吗?
干嘛要趟这个浑水?
…..
一时间,安吉也怔住了。
他忘记了思考,大脑一片空白。
整个人立在那里。
眼睁睁看着漫香楼众人收敛尸体交给武义,看着王德发吩咐下人打扫战场收拾卫生,看着武义指挥官差弟兄押送云鹤。
云鹤回头,呆滞的眼睛木然的扫过人群。
此刻她的表情,是绝望。
深沉的绝望,穿透了安吉的眼睛,直达内心。
安吉心念一动。
是的,我的确可以不管她。
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可怜人而已,对我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只是若真的不管,我便再次背叛本心,从此羞提书生意气。
一心为己,蝇营狗苟,要再回到那种状态吗?
过去浑浑噩噩苟活的状态,为了一日三餐鸡零狗碎的状态,为了升迁碎银而点头哈腰的状态,真的算活着么?
子曰: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但他依然活着。
穿越而来重活一世,这次有的选,我要如何的活?
所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天地在何处?
在小生心里,
生民在何处?
在小生眼前。
那便去做,如是而已。
闭眼,安吉再度明悟。
……
“轰隆隆”一声,如天门洞开。
安吉发现,比过往任何时候都强大的【顿悟】来临了。
前所未有的充沛之感,小腹中凝实的法力气团膨胀收缩,一分为二。白色和金色的灵气,各自化为一条飞鱼,组成了太极图形。
小生这是晋级了吗?
安吉催动灵力。
天眼术,开!
目光所及,洞穿土木。隔墙视物,洞若观火。
天眼术又近一步。
此处人多,倒是不好测试剑气术的威力。
安吉顾不上仔细感受这份喜悦,此刻还有要紧事,他拔腿就跑,朝着前方的武义队伍追去。
“捕头留步。”
…..
武义收拾行装,正准备带队回衙门。
大晚上的碰上凶案,弟兄们也都困乏。好在案子不复杂,证人证物都在,案犯也被羁押伏法,可以早点结案回家睡觉了。
答应了妻儿,明天一同去宝安寺上香。
听妻子说,最近多了个庆丰观,也顺道一起拜了。
这个道观没什么名气,八成是个水货。不过也无所谓了,只要妻子开心就好。
多拜拜也没坏处,遇到一个灵的就算赚到。
宁拜错,不放过。
他经手过不少奇诡的案子,甚至亲身见过邪祟,自然知道这世间的确存在着超凡力量。
武义晃了晃手中的刀,忽听到身后漫香楼里传来一声清唤。
“武捕头,请留步。”
回头看,是个明丽动人的绿衣女子,身旁陪侍丫鬟姿色也是上乘。
二人气质清新脱俗,虽委身于烟花之地,依旧不染风尘。
武义身为捕头,对于本县民生业务颇为熟稔,这绿衣女子的名头,他自然风闻,漫香楼双绝之一的格桑。
格桑花本生长西域,格桑姑娘肤色白皙,鼻梁翘挺,一双褐色眼眸深邃迷人,也带着几分异域风情。
听说她是卖艺不卖身的,去年抵临漫香楼,引得无数达官显贵豪掷千金,想一亲芳泽而不可得。
这种头牌背后牵动着不少势力,武某自然少得罪为妙。
武义从微怔中回神,抱拳施礼。
“是格桑姑娘吧,久仰大名,不知所为何事?”
“小女见过武捕头。”
格桑颔首回礼,起身从侍女那里端过一盏茶,奉到武义身前。
“请用茶,关于云鹤的事,小女有几句话私下说与捕头,希望对办案有所帮助。”
“姑娘但说无妨。”
“我相信云鹤不是凶手。平日里她与我交往甚多,云鹤天性纯真烂漫,虽在烟花柳巷,却对爱情抱有期许。恐怕张宝兴都不会相信,云鹤是真的爱上了他。”
“格桑姑娘,衙门办案讲究证据,仅凭这些,恐怕…..”
武义迟疑道:“而且会不会是由爱生恨,一时激愤的情杀案也不鲜见。”
“证据是没有。”
格桑微微叹气。
“不过楼里都知道云鹤平日里胆小,连鸡都不敢杀,只希望武捕头对她好些,免了皮肉之苦。小女子定将感念在心。”
说话间,忽听得身后又是一声呼唤。
“捕头留步!”
回头看,是个年轻的俊书生,身穿粗布袍子,想来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却不知为何出现在漫香楼这等奢靡地方。
正是安吉。
“桑桑姐,他怎么来了?”看清来人,丫鬟黄桃扯了扯格桑的袖子,悄声道。
格桑眸子里也满是疑惑,难道是前两天的事,这呆子书生也认真了?
正欲与安吉搭讪,却见对方仿佛不认识她们一样,径直来到武义面前。
“书生,唤我有什么要紧事?”
“捕头明鉴,凶手另有其人。”
黄桃听了对话,不由得暗自撇嘴。
怎么这呆书生也来替云鹤姐姐开脱,一定是他听说了云鹤与桑桑姐关系要好,要来拍马屁。
这呆书生,你呆头呆脑的,
可别添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