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霖还想说些什么,但话说到一半,在看见了代表着司礼监太监的位置上,几名在正德朝便已经名震天下的实权太监如刀子一般的目光,硬自己生生的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毕竟,不说的话可能朝廷只会处置自己一人,而惹恼了这些杀星,怕是全家的性命都不保。
“王尚书。”
见兵部尚书畏惧司礼监凶悍,不敢多言,朱厚熜不动声色的将目光移到了如今正担任吏部尚书的王琼身上,询问他的意见。
“你曾担任兵部尚书管理兵部事物达数年之久,不知道那杨继手里的兵部残缺的印信是否为真?”
朱厚熜神情温和,对于这个上能上马平定叛乱,下能治理河道漕运的能臣,朱厚熜表现出了相当的尊敬。
王琼在正德十年到正德十五年担任兵部尚书,并亲手重构了陕西山西的明朝边防体系,取得的成就朝野上下有目共睹。
业务能力是过硬的。
而论起声望和能力,在天下人眼中的权威性是不可置疑的。
“虽然逆贼杨继在捉拿的过程中试图销毁兵部印信,但是万幸发现的及时……相比之下损毁并不严重。”
王琼沉默了片刻,抬头扫视着周围的群臣,回答道。
而听到关于兵部调令有所损毁,众人包括杨廷和在内,目光中都闪过了一抹惊讶。
整个大殿内,也唯有端坐于金台上的朱厚熜和提前作为专业人士被请去鉴定那半块兵符的王琼和蒋定知道结果。
“臣和五军都督府将官勋贵反复检验过了,调令确实为真,并非伪造。”
王琼回答道。
至于为什么只剩半张,倒也并不难猜,无非是杨继自知情况不妙,为保全家小,挣扎之中趁乱将两张破布吞入腹中。
所幸发现的即使,倒是抢救出了半块。
除非开膛破肚,想必是很难拿出来了……当然,要是强行催吐倒也不是不行,但实际并没有什么用,反而会给文官们留下一个滥用私刑的话柄。
“既然兵部调令为真,那不知所谓的太后懿旨……”
朱厚熜露出了惊奇的表情,他扫视了一眼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不止的张子霖,向蒋定问道。
“臣等失职,在混乱中,太后懿旨已被逆贼杨继损毁……”
“什么太后懿旨!分明是逆贼图谋不轨,托人伪造的伪物。”
原御马监太监的太监张忠听到蒋定竟然敢将脏水往张太后身旁泼,当即起身,厉声呵斥道。
“是不是伪物,总要等朝廷议过才知,你一前朝宦官,陛下新继天位,未对宫内大行赏罚,已是天恩,你又怎敢在我等朝臣议事之事随意插嘴。”
蒋定毫不客气的回应道,在朱厚熜将御马监太监交给黄锦之后,他的处境就很尴尬。
张太后可以控制后宫原有的武宗班底,但没有朱厚熜的同意,也并不能随心所欲给太监安排职务,增加官位。
相比于宫内任免,因为有朱厚熜这个名义上皇宫的主人的掣肘,反而是在朝堂上给自己的亲属向朝廷要官来的更加方便一些。
而朱厚熜对付张太后的太后借鉴了历史上的万历皇帝,既然没人听我的,你们也就别指望我能公开的同意你们的任何提议。
官位空着就空着吧,反正也没啥损失,也省的你们打着我皇帝的名号作威作福,掠夺民财。
甚至最后锅还要我来背。
反正你们才是这个天下实际上控制着,你们想干啥就干啥吧,不管是贪污,逃税,土地兼并,吃空饷……总之别打着我旗号就行,也别向我汇报。
我看着你们干的那些腌臜事就嫌恶心,眼不见心不烦。
而宫中太监唯有三品以上实职放才能和朝臣们平等共处,司礼监秉笔更是首辅都要给几分面子。
张忠听到蒋定毫不客气饥借着小皇帝和太后的矛盾,自己未能及时任职一事。
而对自己冷嘲热讽的蒋定,脸色青白不定。
但一想到现在太后理亏,而蒋定又是小皇帝亲信,新朝外戚,说不得日后如何……他目前倒也不敢反驳。
“杨慎领百官在宫内行凶,罪在无赦,全在臣管教无方……但还望陛下念其年少,处斩状元郎有害朝廷威严,臣愿辞去首辅之职,回乡告老,待朝廷发落……只愿陛下饶他一命。”
看着张太后派来的三个太监,张永和谷大用明显来的时候就各怀心思,静观局势,沉默不语。
而唯一一个发言的张忠也被蒋定呛了两句便不再多言,很明显也不想多参和进张太后和朱厚熜的斗争里的意思。
实际上,杨廷和很清楚,自己和张太后是同盟,但并不代表和这些太监的关系有多好。
甚至这帮太监投靠张太后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张太后许诺庇佑他们逃脱内阁在正德皇帝死后的清算。
说着,杨廷和摘下了官帽襆头,神色悲怆跪倒在朱厚熜面前。
“天下大事,皆仰赖先生,朝廷与内阁可不能没有您啊?”
朱厚熜见到这一幕,连忙命黄锦前去搀扶。
对于杨廷和拿辞职威胁,朱厚熜并不感到意外,毕竟历史上他对着刚刚登基的嘉靖不止一次的干过这种事。
然而对于现在的朱厚熜而言,好不容易派人抓住了杨慎,拿住了杨廷和的把柄,可不能让他这样一走了之。
至少,先要让这位杨首辅替朱厚熜把他想要干的几件事搞定了再说。
朱厚熜很清楚,自己的敌人从来都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杨廷和。
代表着文官集团利益的首辅才是他的敌人,倒了一个杨廷和,文官们再选举出其他人当首辅,也照样和朱厚熜唱反调不是吗?
朱厚熜可没有第二个首辅儿子蹲在大狱等候皇帝发落,被朱厚熜抓在手里当和内阁谈判的筹码。
“陛下……臣在皇宫行凶,罪大恶极……”
“杨首辅不要再言辞官一事,朕新继位,前朝挤压事物众多,还是要多仰赖首辅尽心辅佐才是。”
朱厚熜果断的拒绝了杨廷和辞官的提议,并明确表示这种事以后都不要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