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大同总兵桂勇听上谕。”
骆安见状,原本惴惴不安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些许。
但转念一想,怕不是自己就是个送东西的工具人,实际的操作天子都已经与面前这位大同总兵商量好了。
而一旦今天自己稍有疑心,恐怕立刻就会被面前的总兵察觉,然后上报给皇帝。
一想到这里,骆安就忍不住惊出了一身冷汗。
幸好自己老爹和京中的那帮文官不熟,自己就是想卖都没地方卖。
“既然如此,还请将军过目。”
桂勇恭敬的接过了骆安手中的书信,以必接受兵部赏赐的时候更为虔诚的姿态。
他先是细细摩挲了一番,确认蜡封和内容没有被破坏篡改的痕迹之后,方才回到座位上认真的浏览起来。
骆安尽管心中十分好奇书信上的内容,但是桂勇不开口,自己却也没有任何机会主动过问。
只见坐在案牍前的桂勇看着书信,时而凝目深思,时而激动的击掌而叹。
这样的表现更是让骆安的心里如小猫拿爪子乱抓,心痒不已。
“陛下,真乃神人也——”
桂勇看着面前这封尽管简短,但对于北方局势洞若观火的书信,忍不住赞叹道。
尤其看到朱厚熜对于北方日渐糜烂的局势的分析,想到历代皇帝因为旧居深宫,纵然心知北方情况不对,但也因为不知事情,只能通过增派使者视察,来指定相关应对之策。
但这位小皇帝明显与以上皆是不同,一开口便直指要害。
“北方边事之害,不在鞑靼,而在地方豪强,侵吞卫所土地,垄断卫学,以至于底层官吏父子相传,世代承袭,底层军户忍饥挨冻,无寸土以容身,只能忍痛抛弃妻儿祖业,亡命他乡,以求活路……”
“而本该分配给军户们,用以维生的土地,官府供给的饷银,前者土地皆逐渐集中于军户中大族之手,后者则被各级官府层层克扣……本该自给自足的军屯卫所,这些年来竟然逐渐成了了国家财政的重担,并且国家拨款越多,军户的生活便愈发悲惨,这难道不比蒙古人的侵害更加严重吗?”
“而武官久离京城,不知朝情,且自正统朝以来,兵械粮饷皆有地方官府供应,虽有渎职之嫌疑,但亦是无奈之举。”
没错,都是文官的错!我们武将是干净哒!就算不干净也是被迫哒!
都是因为文官们中饱私囊,才导致我们武将不得不含泪吃些空饷,和蒙古人走私些军火,勉勉强强补贴家用。
看着面前皇帝的这封诏书,桂勇激动不已。
终于,大明又出了以为像太祖太宗那样不受文官欺骗的英明君主,能够体谅我们武将的难处。
皇帝,有德啊!
看着面前激动不已的桂勇,骆安清了清嗓子。
“早些日子听闻朝廷命桂总兵由五军都督府调任大同时,因为皇宫大内事务繁多,所以并未来得及向桂总兵道贺,这次前来,是给总兵赔礼了。”
桂勇听罢,摇了摇头,表示不必。
“骆指挥深受皇上信任,前程远大,我等同为大明武官,日后还要与骆指挥相互扶持才是。”
看骆安微笑赞同,桂勇接着问道。
“午门之变,举国震动,纵然我大同将士在世人眼中行为粗鄙,但绝不是眼见君父受辱而含怒不敢上前的懦弱之辈……”
大同与京城相距不过数百里,加上明朝的驿站系统直到崇祯即位之前运行的都相对稳定。
就算稍有延迟,半个月的时间,也足够随着使团在七月前得到杨继攻打午门的消息了。
“昨日听说杨慎,杨继二贼首被收监与五军都督府内,不知蒋都督要如何处理——天子对巡捕营兵士受贱人蛊惑,随众进攻午门又是怎么看呢——”
说道巡捕营,桂勇罕见的额头上冒出了几滴冷汗。
五月份,自己还在小皇帝和蒋定的命令下,带着四千巡捕营马兵讨伐京城外游荡的贼寇。
六月按照朝廷的命令都督大同军事,但没想到这边屁股还没有坐热,那边就传来了杨继假传的旨意的,率兵马司巡捕营攻打午门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桂勇的内心异常的不安。
毕竟自己前脚刚走,那边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很难不让人多想。
“天子自然是信任将军的,如果不是,又怎会让兵部授予将军王命旗牌和亲笔手令呢?天子来时,还向我将桂总兵是我大明少有的武举出身经验丰富,深知军民疾苦的良将,对于人才,朝廷自然应该重用才是,又谈何因为他人之罪而处罚呢?”
骆安安慰道,实际上,对于朱厚熜的想法,他大概也能猜出一二。
皇帝对你的信任已经如此直白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似乎是得到了肯定,面前的桂勇总兵脸上的表情舒缓了些许。
而听到武举两字,桂勇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得意神色。
武举贯穿明朝,其经历之坎坷曲折,数次兴起,又数次被废。
有时纵然称之为武学,但其中所讲之物丝毫不涉及弓马军阵,反倒是儒家精义,道德伦理居多。
例如土木堡之后,武举被朝廷顺势废除,英宗夺门复位,又下令重开,英宗死后又废,如此更迭。
直到天顺八年,明朝皇帝设立《武举法》,以法律的形式确定下武举在明朝制度中的地位。
对明朝武举考试的基本内容、录取的基本标准、俸禄的发放以及中式后授官等诸多细节问题都做出了详细的规定。
但这依然难以挽救明朝自土木堡以来每况愈下的武德。
具体原因包括但不限于武举期限不定(没有确定举办日期,宪宗没办几次就再也办不了了),待遇过低(一月俸禄只有两石),并且没有殿试,皇帝对于人员选拔的监督力度有限(崇祯开了武举殿试,可惜那时候已经没啥卵用了)。
而且武举还严重缺乏的基层筛选机制,明宪宗曾经想过用太监汪直之言,拟如文举之制开武科乡、会、殿三试,可惜被朝臣劝阻,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