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出别人的错误,无疑比指出自己的错误要容易的多。
刘宏现在就完全是秉持着一种给别人挑错的心态在书写这篇《西园诏》,而“汉灵帝”的记忆与身体,则令他在使用毛笔书写文言文的时候没有太多的障碍。
不久之后。
他已经罗列出了“汉灵帝”的许多条过失,随后又仔细思量一番划去了一些,最后只留下了三条:
一、听信谗言再兴巫蛊之祸,令宋皇后蒙冤而死;
二、第二次党锢之祸,令许多无辜士人受难;
三、懒政怠政,安于享乐。
毕竟罪己诏可是要昭告天下的。
刘宏心里清楚。
有些过失可以认,认了之后再加以补救,的确可以起到安抚人心、缓解矛盾的作用。
但有些过失就算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也坚决不能公开承认,比如“汉灵帝”搞出来的卖官鬻爵、国库私用、倚重宦官之类,这些事情若是公开认了,必将导致他这个天子与朝廷威信尽失,只会引发更多的混乱与矛盾,适得其反。
不会真有人以为皇帝发布罪己诏是因为真心实意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了吧?
不会吧?
至于补救这三条过失的措施,刘宏也想得明白白:
针对第一条过失。
他会公开为宋皇后平反,并且重新厚葬宋皇后以及首次牵连被害的亲属,以此来更正“汉灵帝”当初犯下的错误,表明知错改错的决心。
此举的目的是为了收买人心,一个不辨是非的天子便是失道,失道者寡助;
针对第二条过失。
他将大赦天下,除了律法中不容宽恕的十恶之罪,其余罪犯皆可赦免出狱,当然也包括最近被抓如诏狱的卢植、师宜官以及鸿都门学与太学的学生。
并公开承诺不再发起党锢之祸,以此告慰那些受难的无辜士人。
此举的目的其实主要是为了暂时稳住士族,连续两次党锢之祸已经搞的士族人心惶惶,许多人为了自保,每每受到朝廷征召便寻找各种理由不应,还有许多甚至已经暗中与黄巾贼勾连,又或是养志自守、伺机而动。
这些人皆是大汉如今面临的巨大隐患,危险程度远远在黄巾贼之上;
针对第三条过失。
今后他则将定期前往尚书台与侍中寺视察,亲自批阅递到尚书台与侍中寺的表书,并不定期抽查尚书台与侍中寺代为审阅的表书,倘若发现相关官员出现歪曲瞒报、处理不当的情况,必定严惩不贷。
此举则是以勤政为理由,变相削弱十常侍的权势,使得十常侍在专制朝政的时候无法再无所顾忌;
总之。
该收买的收买,该安抚的安抚,该稳住的稳住,该限制的限制。
刘宏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拿任何一方势力开刀,现在他必须成为一个端水大师,尽量使得各方势力集团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之中,再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逐渐处理掉那些对大汉国运不利的害群之马。
除此之外。
为了表达“罪己”的决心,刘宏还做了一个对大汉和自己都具有特殊纪念意义的决定。
他要在这次朝会上更改年号!
如今是中平五年。
历史上“汉灵帝”驾崩于中平六年,也就是明年,而那也是大汉国运归零,天下局势彻底失控的一年。
只要他现在改了年号。
某种意义上来讲,中平六年便永远不会到来了,不是么?
至于新的年号准备取那两个字嘛……刘宏心中已经有了绝佳的想法。
这是一个预告。
亦是刘宏表达野心的隐晦方式!
……
转眼到了朝会前夜。
刘宏已经做了最为充足的准备,他相信以他对历史的了解,再有视线中那几行小字的辅助,还有这段时间积累起来的国运作为底气,一定可以在这次朝会上大赚一波国运。
而为了应对某些意想不到的情况,他现在最需要做的便是养足精神,使自己在朝会之中时刻保持警觉与专注。
因此才刚到戌正时,他便早早洗漱完毕,上床休息。
而就在刘宏养精蓄锐的同时。
却有人安分不下来。
距离雒阳皇宫北宫上东门不足二里的中常侍张让府邸,数辆沉重的牛车自小后门悄然驶入,坚实平整的石砖路面都被车轱辘压得发生了些许凹陷与错位。
待整个车队全部进入张府,走在最后的马车上下来一个身披宽大斗篷的男子。
早已等在院内的张让立刻迎了上去,极为热情的施礼道:“嗨呀,刘太常,你来就来吧,怎还如此客气,这教我如何受得起呀。”
“张公说的哪里话,前来拜访若是空手,岂不教张公笑话我刘焉不知礼数?”
斗篷男子还礼笑道。
“哈哈哈,刘太常客气了,我已备好了美酒美食恭候大驾,快快有请!”
张让移步上前颇为亲近的拉住斗篷男子的手,领着他便向不远处一间灯火通明的厅堂内快步行去。
不久之后,酒足饭饱。
刘焉使了个眼色,张让当即屏退堂内所有的家仆与舞姬。
待房门关严之后,刘焉立刻压着声音说道:“张公,我此次深夜来访就是想问问,前些日子我托付张常侍的事可安排妥当了?”
“刘太常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
张公放下酒杯淡然一笑,道,“前些日子我便已与十常侍勾兑过此事,明日朝会之上十常侍定会力挺刘太常。”
“除此之外,我还暗中联合了许多门生。”
“包括将作大匠与宗正,还有御史台的几位御史,尚书台的两位上书与一位仆射,光禄勋的一位光禄丞与一位车郎将……总之我可以确保明日朝堂之上至少有三成官员举双手支持刘太常。”
“刘太常又是九卿之首。”
“相信九卿之内诸多官员亦会给刘太常不小的面子,如此当刘太常向陛下提出‘重置州牧’的建议之时,少说应有超过五成官员响应。”
“再加上刘太常还是汉室宗亲,陛下念及同宗之情,接受这个建议亦是顺理成章的事,绝不会有任何意外。”
“如今刘太常需要考虑的其实只有一个问题。”
“那便是刘太常准备前往何处出任州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