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响午。
母亲去了屋后的菜园,顾言闭着眼睛就能猜的出来。
菜园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菜了,但是母亲每日都会去巡视一番,更多的时候是坐在边沿跟菜园说着悄悄话。
这是母亲难得的消遣,不忙的时候母亲甚至能跟菜园子说上一天。
锅里的馒头噎的顾言直翻白眼,咕噜咕噜灌了一水瓢的水,从屋门口拎着鱼竿和蚯蚓罐就往后湖边走去。
今日是个艳阳天,钓鱼的人比昨日更多了,老远就看到苗喜,也看到他身边的一群人。
走进,一奇怪的大叔上上下下打量了顾言好几眼,忽然拍手叫好道:“呦,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啊,也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是怎么养的,咋看咋好看,这是吃啥长大的啊!”
顾言腼腆的笑了笑,心里却犯嘀咕,这位大叔是谁,怎么说话口音如此怪异,像是故意夹着嗓子一样。
看到顾言来了。
苗喜越众而出,介绍道:“这位是王大人,这几位都是我的部下,这位叫做陈旭,这是刘二,这个王……”苗喜叽里咕噜的介绍着每一个人,顾言死命的记着,记着记着就发现不对了,这些人相貌太平凡,扔在人堆里面在拉出来你就不认识的那种。
顾言暗暗寻思,是不是做斥候的都这样,是不是都有一张大大大众脸。
然后苗喜指着顾言叽里咕噜的对着王大人一通介绍,样子猥琐而谄媚,不像昨日那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挺了挺腰板,顾言学着读书人相互之间见礼的模样,自觉很文雅的拱拱手,抱拳:“小子顾言,见过王大人!”
谁知道,刚才还夸自己长得好看的王大人瞬间就变了脸色,这突然的改变让顾言一下就尬立在当场,苗喜先前没说?刚才他就不认识自己?那他夸自己长得好看?
感情苗喜是才介绍自己啊!
只见王大人很嚣张的指着苗喜道:“这就是你说的义士?”
苗喜慌忙不迭的点着头,王大人大怒,一拳打在苗喜的肚子上,随后拳如雨下,边打边骂:“苗喜你他娘的也会消遣人了,老子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深夜翻墙进来见所谓的高人义士,你他娘的找个娃娃来框我?就一个还没有狗胯高的小子能熟知应天城地下走势图?
好几个工部郎中都不敢确定的事儿,你觉得一个娃娃就能行?让我锤死你,免得你砍头时候老子被人笑话。”
妈蛋!
顾言知道自己又被人小看了,心里那股子火热劲瞬间凉了一半。千年来我们一直在学习谦虚,学习术业有专攻,学习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可到了实际生活中就变成了以貌取人,变成了自以为是,变成了我认为,这样的蠢人比比皆是,没有想到现实会如此活生生且暴力的披露在自己眼前。
没错,自己是小,可小不代表不行啊!
王大人殴打苗喜,这个做派顾言很不喜欢,这也让顾言对这个王大人的好感降低到了最低!
也罢,我管你他娘的爱死几个人。
顾言没有热脸贴别人冷屁股的习惯,这个钓点虽然人少,离开有些可惜,但过几日来也不是不行。
于是,他扛着自己的鱼竿,拎着蚯蚓盒转身就走。
见顾言走的干脆,苗喜嗷得一嗓子就扑了过来,一把抱住顾言的腿:“王大人,您相信小的一回,昨日就是他带着我真真切切走了一回。不然打死我也不敢给您去信,谎报军情是杀头的罪我可是记得呐!”
看着苗喜哭的像个月子娃,顾言的心又软了下来,直接走到王大人跟前,昂起头冷眼道:“我心里憋了一团火,你让我打一顿,不然,就算死我也不会告诉你怎么走!”说罢,冷冷的直视王大人的眯眯眼。
“大胆!”苗喜的部下一下子为了过来,更有甚者拿出了一把短刃。
王大人微微摇摇头,那人缓缓退下,然后他缓缓的看了苗喜一眼:“昨夜五更收信,我以为是大变故,看到留信我更是欣喜若狂,此时城门已经全部关闭未开,我心急若焚,带人连夜翻越太平门,从内城一起跟着我一共七个兄弟,到今早也只有我完好的站在你面前。
若,苗喜说的不差,不仅我们能兵不血刃的拿下应天城,而且能少死数万儿郎,挽救数万家庭。遂,我甘愿冒险,众兄弟也甘愿赴死,今日至此,见一幼子大言不惭,我作为他们头领我如何不怒?
谎报军情乃是死罪,为了救他们十多人我才打苗喜,只希望日后陛下能网开一面,给他们一条活路,试问,竖子怒何?喜无过呼?”
顾言怒火稍稍退却,这个王夹子虽然说话说的之乎者也的,让人讨厌,但心不坏,知道护短。当官的手段多,这可能是驭下手段,可这个王夹子除了说话口气让人讨厌外,却没官架子,讨厌归讨厌,恨不起来。
可顾言却觉得不能让他打了人,还一副为了你好的嘴脸继续收买人心,所以,今日必须付出代价不可。
于是他质问道:
“早上的第一桶水你可知道叫做什么?”
王夹子稍稍一想,答道:“井花水!”
“好,是井花水没错。医书里说这第一桶水具有清热功效可知?”顾言继续道,苗喜等人听的一头雾水,不知道两人在打着说明哑谜。
“倒是听说过!”
“好,那我且问你,为什么书里不讲第二桶水也有如此功效?还是说第二桶水就跟第一桶水不一样?”
“嘶!”王夹子皱了皱眉头:“大概是一样也不一样!”
“哼!”顾言冷哼一声:“人分少年中年老年,人有聪慧愚笨中庸,你又怎确定你见识过的与我一样少年人都是竖子?你又怎确定,我与其余人不同,我是愚笨是聪慧还是中庸?那你现在回答我,你是怎么觉得我不行,有如何确定我做不到?
猜的,以貌取人,还是过往经验?”
众人:嘶!
顾言这一连珠炮似的发问环环相扣无懈可击,从常识入手,直截了当的告诉王夹子以貌取人和为人自大。
王夹子愣了片刻,突然弯腰拱手抱拳道:“我王彦,为我先前的无礼和莽撞像你赔礼,我枉读圣贤书,今日先生一言当头棒喝!我信了你可为,但今日我还是要眼见为实,若苗喜谎报军情,定斩不饶!”
顾言呵呵一笑,看了看王夹子严肃的脸,转身扶起苗喜,见他出了鼻子破了之外并无大碍,笑道:“王彦是吧,您呐,等着挨打吧您!”
众人:“大胆!”
王彦:“滚!”
……
“什么时候出发?”
“天黑出发!”
“为什么要天黑出发?”
“人烟稀少,便于行事!对了,你们一次都没有人去试着走一下么?”
“试过了,去了五个人,最后只找到了三个,还有两个找不到!”
顾言听到这句话不免有些感同身受,当初自己差点迷在里面饿死了,要不是运气好走对了岔口,想必今日的顾言已经会开口说话了。不过话说回来,没了刚才的置气,随着理智的回归,顾言越琢磨越觉得王彦这个名字格外的耳熟。
可是,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
索性,懒得去深究了。
天色在几人焦急得等待下慢慢黑了,回到家给娘撒了好大一通娇才获得出门许可证。
临出门时候娘一直在念叨,说什么男孩子性子野,说什么你也大了我也管不住你了,惹得顾言好是纠结,负罪感满满。
这一次去下水道的人有些多,足足十三个人,王彦格子最高,得弯着腰走路,他是走的最难受的,苗喜几个人倒是还好,不是那么难受。也不知道苗喜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他把他货担子的盖子给拆了,当作帽子顶在头上。
开始没有什么,可走了一段苗喜的脸色就开始便秘了。
所有人都怒目而视,还好这是现实世界,这要是修仙的世界,估计此刻苗喜投胎都投不了!
顾小笑眯眯的走在前,时不时的扭头盯着王彦看:“走这个轻而易举,我七岁的时候就能走个来回。而且我还知道哪里有人,哪里最暖和,哪里是对应上面的哪里。我不知道你打仗如何,但是我确定在这里你一定没有我熟悉,而且日后也一定没有我聪明。
我这个人很小气,如果日后在军营混下去了,给你个求我的机会,我这个人耳根子软,你让我打一拳,我就告诉你一个生财之道,绝对不会让你饿死。”
这找打的话气的苗喜的那个部下又拿出了短刃,王彦一点也不生气,和善回道:“我现在相信你是有本事的人了,但是我不相信你日后一定比我聪明,当然,你是一个孩子,我也衷心希望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实现。”
这一次,顾言笑了笑,这话他记住了,同时他也记住了那个爱抽刀子表忠心的叫什么名字。
吴仁耀。
呵呵,没人要。
这一次,顾言直接走的是最近的一条路线,仅仅用了一个半时辰就到了出口,出口依旧是上元门。
看到滚滚长江东逝水,王彦想跟顾言说话,却见顾言故意斜着眼在那里发笑,他心想:这小子果然是小心眼。
不过,事实已经摆在面前,这个孩子很重要,对自己很重要,对燕王也同样重要,破城而入和兵不血刃破城,这两者区别太大了,通过这个口子就能里应外合兵不血刃拿下应天,那是可对外说燕王入京是民心所向。
这里面可操作的空间太大了。
想到这里,他郑重的双手抱拳,正式认可了顾言,执同辈礼道:“公子奇人,燕王府司礼监王彦先前无力之处还忘海涵,至于赌注,我王彦这就还。”说罢,就开始脱衣服。
直到此刻顾言才终于想起王彦这名字为何这么熟了,这家伙是个太监,后世在影视剧看过,当时看道他的时候还特意去查了资料,而且还知道这个家伙混成封疆大吏,镇守一方。
王彦小名叫做狗儿,跟二狗名字一样好记。
当然,顾言一点不怕,男人最怕的就是不果断,太监最怕的就是你不把他当做男人。
所以,顾言毫不客气的给王彦来了一拳,打的王彦有些直不起腰,随后竖起大拇指道:“一口唾沫一口钉,跟我父亲一样是个铁打的汉子!”孩子气的话说得有些恶心,但顾言还是自己忍着这个恶心。
没有办法,谁让自己才十岁呢。
从一个孩子嘴里说出这话让王彦很受用,铁打的汉子,铁打的汉子,王彦肚子虽然疼,但这刻他却觉得这一拳值得。
这一刻,他记住了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