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捕头找到合适的人,心情好,点了些酒菜,请了几个合得来的兄弟猫在一处暖阁里纵情欢笑。
满脸横肉的刘捕头被各位兄弟奉承的很开心,抚着乱糟糟的黑须哈哈大笑,忽然重重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接过话头就开始说道:“一个入土的老秀才也敢说老子账本数目不对?他娘的,老子上下下不需要打点,兄弟们不需要吃口肉?
大家都这么做了,老子要是不跟着做,我还有活路?
他娘的,一个穷酸秀才还敢说我的不是,还敢说我账本不对,读书是读傻了吧,这下好了,下辈子在告发我吧,哦不对,下辈子还是少读点书吧!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
众人跟人一起大笑,笑声极其刺耳嚣张,知道他们都是捕快,不知道还以为这一群人是山匪呢!
“那大哥,你找的这个小子靠谱?”
刘捕头仰头灌了一口气,挑了挑眉:“靠不靠谱明日一看。如果也是个读书读傻的,要还是个不知道人情世故的,那老子手里的刀就又得饮血了。这年头啊,靠不靠谱不重要,要的是他会写,会胡乱的写!”
“在理,刘大哥的话在理,来来,我敬您一个,日后还请大哥多多提携啊!”
几人又开始了新的一轮碰杯饮酒,酒过三旬,冷捕头突然皱着眉,轻声道:“刘大人,守卫军那里咱们是不是要多注意?”
刘捕头他对于自己的这个副手冷捕头不是很喜欢,你说大家兴高采烈的喝着酒,你突然说这话作甚,岂不是给大家泼了盆凉水?
上次抓泼皮也是,这次做劳役也是,这家伙怎么如此让人讨厌!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冷捕头,又看了看诸位兄弟:“糙米,铁器,腌菜,肉食,其实这些并没有多少油水可刮。但咱们是在给他们做城墙,咱们做的好了,他们不就也更安全了?
有些话我并不想说的太透了,说得透了也就没了意思。
我这是在给大家谋立身的资本,到时候守卫军那里,真要硬查那也好说,我粗人一人,好不容易找个读书人,哪里知道这读书人是个半吊子,中饱私囊不说,还他娘的做假账。
你们说说,是不是我说的这回事?”
“是,刘大哥说的对!”
刘捕头看着冷捕头微微一笑:“冷捕头,好好吃酒就是,守卫军那里我已经做好的方案,大不了就把那小子送出去,我认个错,多大点事,来来来,在来一碗!”
喧闹声压过雨声,刺耳又噪杂。
今日的劳役依旧跟昨日一样,依旧是密雨中结束。
杜猛已经在一旁站了半天,顾言写完最后一笔,待墨迹干涸之后合上了账本。
站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肩膀,随后就从火炉边拿出一块儿已经烤好的肉,放到杜猛手里后,悄咪咪的说道:“这些人都烂透了!”
杜猛把整块肉都塞到了嘴里,双臂一用力就把顾言驾到了他脖子上,吼了一嗓子坐好,两人就一头扎进了雨雾里面。
两人今晚没有回栖迟园,而是去了顾言他家。
母亲好像知道儿子要回,老远顾言就看到了她倚着门框眺望远处的身影。
“娘!”
这一声童音就像古井无破的水面扔进了一颗石子,一下子就让这漫天的雨雾变得鲜活可爱起来,母亲笑眯眯的跑着迎了过来,絮絮叨叨的问个不停。
在不远处,顾言的二爷把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是知道顾言如今在栖迟园唐举人那里,听着自己三个吵得不可开交的孙子,他心里却不是个味儿!
顾言从怀里掏出一块已经烤熟的肉,他手忙脚乱的撕了一块肉条,赶紧喂到母亲嘴里:“有些凉了,在等一会就不好吃,这点是热的,你赶紧吃一口。”
看着母亲露出开怀的笑容,顾言也乐的合不拢嘴。
“味道怎么样?”
“好吃!”
母亲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拉着顾言的手骄傲的说道:“劳役的事儿峰嫂子已经跟我说了,她说你是个有出息有本事的。她说你能让大伙吃上没有沙子的饭,饭里还能飘着油花花,他当家的就在你那一伍,能吃饱不说,还能时时喝着热水驱寒,这次徭役没有亏身子,春种就能好好的有一身力气。
他们还说了你如今在城门楼子底下记账,活儿轻松不说还有个火炉,这几千人劳役也就你本事最大。”
母亲骄傲的叙说着,声音很大,在雨里传的很远。
知道母亲的小心思,可顾言却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顾言感谢了杜猛的相送,杜猛摆摆手嘿嘿一笑,迈着长腿就跑了,他要回栖迟园的,这是园子的规定。
到了家门,远远发现了二伯母周氏和二姨母卢氏。
她们两个叽里咕噜的说着碎话,听不清说什么,但眼神却一直往这里瞟,顾言对二伯的一家人没有好感,和母亲进了屋后就紧紧的关上了大门。
“呸,什么玩意,当个劳役还能骄傲起来,说话声这么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个在做劳役的好儿子!”
二姨母卢氏抱着膀子满脸不屑。
二伯母周氏却带着丝丝的忧愁,咬了咬嘴唇,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话别说的那么难听。当家的今儿回来叫苦连天你又不是听不到,今儿娘特意给熬了他最爱的母鸡汤他都没喝,当家的这是累惨了。连当家的都说顾言能在那儿说得上话,想必这孩子是有本事!”
“有本事那也是唐举人的本事,与这个破落货何干!”
二伯母周氏奇怪的看了一眼二姨母:“都是纳妾纳色,你果然就是个没脑子的。”看着二姨母卢氏还准备辩解,二伯母周氏继续道:“这是咱们当家的,不是别人当家的。就算是人家唐举人使得劲,那也是顾言的运道,一般人能让唐举人使劲吗?
以后少说些恶心话。”
二姨母卢氏低下头哦了一声,使劲的翻着白眼,抬起头依旧乖巧模样:“那咱们去找弟妹说说?”
“把人得罪惨了,咱们去了不好说啊!”
“那咋弄?”
“把老大家的,老三家的都喊上,一起去说道说道,就问问这顾言还认不认顾家的祖宗!”
“要我说还是出点钱得了!”
二伯母冷哼一声:“咱们家已经扔进去了一千两了,那些衙役已经张大了嘴就等着你这一句话呢,你舍得把你的首饰变卖了吗?”
卢氏赶紧摇了摇头,生平头一次,她觉得还是分家过好,家里人多,每次徭役家里就出一部分钱,然后抓阄,谁抓到了谁去,这一次徭役重,家里的男人都要去走一遭。
顾言和目前正准备入睡了,却突然听到砰砰的敲门声,侧耳细听混着人声,叽叽喳喳人还不少。
“我咋听到了好像是你大伯母的声音?”
顾言点了点头:“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定是来求人办事的。”
顾言他娘点了点头:“应该是为了徭役而来,言儿你给娘交个底,能拉一把不?”
顾言摇摇头:“各伍的管事下午都认了个全,因为我管着账本,真要求他们办点事儿难度不大。”
“那我去开门啊,都是一家人,要是能帮最好,帮不了就算了,也不能让我儿子为难不是。”
母亲觉得这是儿子带给自己的骄傲,不管成不成她都高兴,她整个人突然边变得有些亢奋,眼睛都绽放出耀眼的光。
母亲吆喝来了来了,快步去开了门。
好家伙,顾言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这破屋子有朝一日会来这么多自家亲人,一下子挤得都没有个落脚的地方。
大爷的那一房的一家子,二爷那一房的一家子,三房的那一家子,在加上怀里抱着的孩子,一下子就三十多人,而且来的全是伯母姨母。
简单说也就是各个伯父的原配和娶的小妾。
大伯母是这群人的老大,她抱着孙子,看着顾言笑了笑,又看向了母亲:“妹子,今儿我们贸然来其实就想请你帮个忙……”
大伯母这句话还没说完,顾言就没有了听下去的欲望,大伯母这口气,这高高在上的态度,这哪里是在求人,这好像就是说:妹子你给我跪下,我求你办点事!
母亲有些紧张,她不停的搓着手,忍不住的去看顾言:“大姐你说的这事儿,我觉得还是听听顾言的意思,毕竟他这也才回来,里面的门门道道我一个妇人也不敢多打听。”
所有人齐刷刷的看向顾言。
顾言朝着所有伯母姨母咧嘴笑了笑:“其实这事儿不难!”
呼!
众女眷齐刷刷的松了口气,这时候只听二伯母说:“还是顾言懂事,知道体谅诸位叔叔伯伯为了整个家操劳不易,也知道咱们顾家整体一心,伯母在这里给你说声谢谢。”
说罢,微微屈了屈身子,显得极为有涵养。
顾言赶紧摆了摆手,连忙道:“诸位伯母婶婶还是听我把话说完,这事儿其实不难,我来做也不是不可,伯母都说了咱们顾家一心,我家的那块十三亩族田好像被二伯帮看了三年,今年也开春了,我也大了,要不就换给我们家吧!”
二伯母脸色瞬间变得僵硬,心道这事又不是我一个人做的,你问我要作甚,老大那里有,老三那里也有。
于是尴尬的笑了笑:“言儿你还小,你父亲又生死不知,族里心疼你们母子,替你操劳着免得荒废了呢,这事儿估摸着还得等你及冠!”
三伯母看到顾言嘴角玩味的笑,突然就忍不住,跳出来:“顾言,你好歹也是顾家一份子。这春种马上就来了,你这么说也太随意了吧,别忘了你姓顾,也别忘了是顾家把你养大的!”
二伯母说故意说父亲生死不知,三伯母故意点自己是个养子,这两人话里话外撕扯着母亲的伤疤,看着娘低下头,苍白的脸色,顾言莫名的心疼,他对这一大家子仗势欺人的顾家人没有一点好感。
顾家养过狗,但就没有养过自己;自己可是这个可怜的女人数年如一日养大的,干你们屁事。
他娘的,跟老子说话拿腔拿调,睁着眼睛说瞎话,,真当我是个逆来顺受的主儿!
顾言抬起头,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呦,二伯母我一直觉得您很有教养,今儿怎么会说这么一番话来,是今天我那几个哥回来发脾气,让您闹心了是吗?”
二伯母瞬间破防,抱起才会走路的儿孙猛地往怀里一掼,巴掌啪啪的往孩子屁股上打:“打死你个不听话的,打死你个不听话的。”
大伯母还算沉得住气,扬起头,不善的盯着顾言,她威胁味十足的眼神深深刺激着顾言他娘的内心,她猛地站起身,把顾言护在怀里:“大姐,言儿是说错了吗?要不去找县太爷评评理?”
大伯母最怕这个,评理,怎么评理,没有地契就占别人的田产,虽是一家人,可真要到了县太爷那里他管你这个,他能把顾家吃的一点不剩。
她最怕的就是这落魄户撕破脸。
他恶狠狠的从牙齿挤出几个字来:“不是顾家血脉,一辈子也别想进顾家祖祠。”
顾言呵呵一笑,看着大伯母认真道:“以后,我的母亲将会是顾家的老祖宗,整个顾家会以她为荣!”
“我等着!”
“嗯,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