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纲看着平静的有些可怕的顾言,叹了口气:“三百人活着回来了两个,就算是打埋伏,对面的人数绝对也小于二百人!”
顾言看了一眼纪纲,把马槊左手换右手,好让曹文清更方便把右边的挂铠系得更紧一些:“三百人不可能全部都死,一定还有活着的,只不过是走散了,我们要抓紧!”
“你是不是有些头绪了?”
顾言瞅着点点繁星的夜空,听着耳边传来长江淡淡的波涛声:“去准备吧,三一阵,我不信一千个人搞不掉这群逃兵!”
后半夜,冷千户醒了,照顾他的人是徐三,看到自己还活着,眼前还是熟悉的面孔,他突然就醒悟过来,冲着徐三着急道:“快去告诉小顾大人,那些人都是亲军都尉府的人,很强,不可以意气用事!”
徐三闻言摇了摇头:“冷叔,言哥点了一千兵走了,你的话是带不到了!”
冷千户身子猛地一下紧绷起来:“快,给我马!”
听闻冷千户醒了,朱高炽披着一件斗篷就跑了过来,曹山山拿着衣服在后面边喊边追。
朱高炽把执拗要起来的冷千户按在床榻上,慢慢道:“你去了会成为拖累,现在,我们只能相信顾言和纪纲能斩杀贼人了。”
冷千户眼角流出泪水,半天才平复下心情,哽咽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朱高炽给曹山山使了个眼色,曹山山绕到冷千户身后,在其脖颈轻轻揉了揉,冷千户哭着哭着就是再度睡了过去。
“冷千户说了什么?”
“回世子,他说是亲军都尉府的人,很强,要顾言小心!”
朱高炽看了眼曹山山:“亲军都尉府不是已经裁撤了吗?”
曹山山闻言,赶紧解释,讲道:“原亲军都尉府在洪武十五年被裁撤,改为锦衣卫,但是有一部分作为亲卫军还是保留了下来。
他们虽然也有跟锦衣卫一样的职责,但是他们最大的作用就是拱卫宫中。
这些人都是军中的武将和家世清白的人担任,他们的武力和忠心不容置疑。这些东西都是宫内密事,不记史,不予外人说。”
后半夜刮起了风,燥热的后半夜一下子就变得凉爽起来。
朱高炽伸出了手感受了一会儿:“要下雨了!传我令,四更做饭,五更全营开拔,沿着标志,追杀叛逆!”
苗喜等人在林子里面疯狂地追寻这蛛丝马迹,他知道顾言心里杀意已经蔓延到快控制不住的地步了。
他知道,这次的事儿很麻烦。
这些伤患,都是大战中活下来的有功之士,他们虽然受伤了,他们却活了下来,他们的勇武和过人的本事已经得到验证,受伤且活下来,这样的军士可不少见。
每一个都是宝贝。
因此,告身下来,伤患营里面军士里最低的都是副百户。
这样的有功之士待在一起,告身下来,大家都以为百户其实是个芝麻小官。
可在明朝的官职体系里,百户可是正六品,落到地方是要负责一个县的治安和军务管理,那可是和县衙的知县一样的大的官职。
可以说这些人杀的全部都是有功之士,且几乎全部都是跟着燕王从北面一路打过来的嫡系。
也因为此,苗喜在觉得这件事儿很麻烦。
超级麻烦。
天色慢慢地亮了,可自己率领的斥候依旧没有发现一点痕迹,他们只找到了事发现场。
顾言听着斥候的报告冷笑着摇了摇头:“他们走不了多远的,这附近才被大军筛了一次,他们走不远的。
咱们的三百个人不是泥人,就算是埋伏,咱们的人也能短时间内形成反击,万人的大战他们都死不了,这些人对付他们依旧也很难受。
他们也一定损耗很大。
他们人数不少,要想没有丝毫痕迹地躲起来,怎么想都不可能!”
一些斥候在细细地打扫战场,现场有一百多具尸体,细细辨认后都是自己人,敌人的尸体一个都没有找到,伤口多是长矛的贯穿伤和刀伤,现场的武器也是大明军中惯用的制式武器,而且伤口新老不一。
也就是说这些人杀完人后还补刀了。
纪纲细细的翻看了每尸体,恨声道:“狗杂碎,好狠的心!”
顾言冷冷道:“苗喜,附近哪里有寺庙?”
苗喜抬起头:“往北二十里,有一座观海寺,元朝时期蒙古人建的喇嘛教,后来荒废了,洪武初年兴旺过,改头换面叫做观海寺,如今不知道如何模样!”
“还有没?”
苗喜摇了摇头:“没有了,再往前不远就是扬州了。”
顾言冷笑一声:“不用去找了,所有人全力朝观海寺前进,路上所见一切,只要他是个人,格杀勿论。
我不相信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如果有那一定躲了起来,我现在怀疑冷千户能回去是他们故意这么做的。
目的是想杀更多的人,或者是他们知道世子在这里,想杀世子!”
一声令下,斥候再度忙碌起来,他们快速的朝着目标前进,独有的联络方式定是响起,顾言等人跟在身后在丛林里穿梭,目光不断地来回巡视,不放过每一处地方。
顾言始终不信这群人能走远,也不相信这群人能消失得无影无踪,长江下游战船是日夜回巡视。
应天府四周更驻扎着数十万大军,想要快速地离开,快速的消失无异于痴人说梦。
很快,一个斥候在一片叶子上看到一块儿干涸的血迹。
很快,在一道溪流边发现了脚印,紧接着脚印变得密集起来,泥土也被踩得板实了。
找到了脚印,那就找到了方向,苗喜一马当先,猫着腰就一路追了下去。
这一路追,一直到观海寺,所有痕迹神奇地再次失踪了。
观海寺内,顾言发现了成片的血迹,还有一大锅没有吃完的米饭,十七个和尚跪在那里闭口不言,悲天悯人的模样如今更是加上了视死如归的气势,怎么看都觉得这些人是真的能装!
无论苗喜问什么,回答的永远是善哉善哉。
顾言蹲在这群和尚面前,看着和尚双腿盘绕而露出的鞋底,笑道:“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自以为是的愚蠢会带来什么!”
一个和尚嘴唇微张……
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顾言抬起的手臂落了下来,十七个头颅在院子滚得乱七八糟。
“不用你们告诉我答案,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伴随着那冲天而起的柱状烟雾,观海寺在烈火中轰然倒塌。
顾言等人又回到了先前的那道小溪边,然后往下走,溪流变成了小河,然后就看到了一块平整的谷地。
刚才他无意中看到和尚的鞋底他瞬间就明白了这些人是怎么没有痕迹的,他们掩盖痕迹的方法很简单,就是从水里走,水流的冲刷,会带走一切痕迹。
而且,那小溪边的脚印痕迹和和尚穿的鞋痕迹一样,所以顾言才不给那些和尚回答的机会。
苗喜也在这里看出了端倪,剐蹭的痕迹,河底石头上只有一半的青苔,还有无数明显看着像是洗净了的石头。
无数的痕迹都在表明着这条溪流有人走过,河底的石头被鞋底磨得像是被人洗过了一样。
顾言不想说话,空地就是陷阱,他们就在对面。
顾言拿着马槊,站在军前,笑道:“一群老鼠,出来见个面吧!”
空谷回响,响声阵阵,惊起了无数鸟雀虫蚁。
一个拿着长矛,穿着南军制式甲胄的汉子钻了出来,冷冷地看了一眼顾言,冷笑道:“燕賊也是没有人了,派一个娃娃来!”
话音落下,数百个穿着跟他差不多的人从躲藏的地方站了起来,慢慢地汇聚在了一起,顾言心里估算了一下,这一伙大概二百余人,人不是很多。
跟纪纲说的差不多,当初制定的三一战术可以用。
“我是大名亲卫都尉府指挥使程潇,逆贼,可敢报上姓名?”
顾言握紧马槊,突然怒喝道:“我是你爹!”
这一声怒吼极大,震得山谷轰轰作响……
顾言的这一句在山谷内不停地回荡,回荡,回荡,在回荡……
我是你爹!
我是你爹!
我是……
可谓余音袅袅,经久不衰。
程潇:???
纪纲也愣住了,阵前报名乃是传统,更是诸多武将扬名的大好时机,只要胜了,不光能在敌军中传播威名打击士气,更能一战成名提高己军士气。
顾言入军多日,他不可能不懂,可他今儿……
今日这话听得扎耳显得毫无素质,可纪纲他心里却觉得为什么自己突然就变得兴奋了呢?
所有人全部愣住了,这个回答简直太意外了,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竖子,果然是贼性难去啊!”程潇心里直冒火,顾言的那句话刺得咬牙切齿,他现在只想抓住这小子,好好地折磨,往死里折磨。
顾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竖子?看来你骂人就只会这一句了,下辈子多学点。”
程潇笑道:“不愿和小儿口舌之争,对逆贼让你领军的愚蠢,你让我看到了朱棣小儿的无知,也让我看到了复国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