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普利茅斯，已经是两天后。弄五个船长出来，当然是有计划的。

这个时代，信息闭塞无比，想要知道远方的信息，只能跑路过去看。马修甚至连英国煤矿产地的价格都不太清楚。以前买的都是二手货，少量用用可以，大量使用必须去产地才行。

找人聊天，是最慢的收集信息方式。偏偏价格是商人最喜欢保密的东西。

首先就是杰克船长，他要沿着英伦三岛转一圈，停靠所有的沿海城镇港口。商品、价格和各种产出信息收集则由随船会计负责，杰克反而清闲。

爱尔兰这时只是名义上臣服，嘴上是是是，手里捅刀子。只有都柏林在实际控制中。但是很少为难这些给他们送钱的商船。毕竟大家都要过日子的。

苏格兰国王娶了亨利八世的姐姐，目前应该没问题。不过马修不知道的是，过两年就会开打。

打仗而已，就是历史教授也不见得能记得这种小事。何况马修？

然后就是麦克船长，这位对北欧非常熟悉。他沿着法国海岸经尼德兰丹麦去普鲁士，终点是但泽。

安东尼船长主动要求去南边，因为他会西班牙语。马修让他沿着法国海岸到西班牙塞维利亚就回头，不用进入地中海。

之所以英国商船可以畅游欧洲，需要感谢亨利七世的外交功力。

他与丹麦、佛罗伦萨、法国、西班牙、尼德兰等许多地区签订了商业条约。用国家政府力量为商人获得贸易有利地位的思维，可谓领先全世界。比当时普遍的君主领主修道院官僚专营先进多了。

至于为何会有但泽这个直线距离远在1600公里外的波兰港口？因为麦克去过，还声称那里的粮食极便宜。

在霍金斯庄园里，马修最关心的是粮食的生产。想到新大陆特产，就是土豆和玉米。咖啡这种东西愣是没想起来。可见他无论如何都会让人去看看的。

在历史上，但泽的粮食是1542年战争的时，英国军粮的主要来源之一。

塞维利亚也有个必须要去的地方，那就是“印度群岛交易之家”。

所谓的印度群岛，就是新大陆。

发现新大陆后的1502年，西班牙在这里设立了市场，专门经营新大陆的特产。

也就是说，西班牙还没有征服美洲的时候，最先开始的也是贸易。除了加勒比地区，南美印加帝国亡于1532年。顺便说一句，它实行的是封建制度。

最关键的是……他们没有文字，这是个瘸了……好几条腿的帝国，灭亡是迟早的事。

没有文字，就没有文化，就没有认同。带路党必然横行。当然，他们最后还是死光了，只留下女人改良了一下西班牙人种。

西班牙只是西班牙人么？不，在这个时代，他们的第一身份是天主教徒，然后才是西班牙人。可以理解成……某某国某某省人。真正灭亡印加帝国的，是天主教。他们的最高领袖，叫做教皇。

一个在欧洲广泛收税，拥有三分之一土地，占有五分之一财富，可以任免国王，可以决定国王的婚姻是否合法，可以决定国王的继承人是否正统的一个～泛欧洲封建宗教帝国。

一旦宣称某个国王是异端，这国王的下场最好也只能是在天寒地冻时赤脚前去乞求教皇的原谅。他狼狈的样子就好像一条狗。

然而，后人居然感觉不到宗教的历史作用与存在。言必称西班牙如何如何，没人觉得荒谬么？

有人早就写下了铁证：一手刀剑，一手圣经。

大概很多人真心觉得圣经是用来感化“野人”的。但这里圣经的本意是：凡不信我者，皆该死。

这个时代，欧洲人没有国家意识。所以你会看见，一个英国国王，可以通过封建世袭制度，经过教皇认可，就能继承一大半的法国领土，把法国国王变成了小地主。

我猜，这种情形本就是教廷刻意为之。所以法国国王才会跟教廷死磕。

亨利七世就是法国人战略下的产物。扶持一个王位觊觎者，红白玫瑰大战，最后颠覆英格兰。

绝杀。

这与卖头援美有异曲同工之妙。

搞定英格兰，法国人转身对付罗马教廷，意大利战争爆发。各地“诸侯”在教皇的号召下起兵“勤王”，对法国展开围攻，主力就是西班牙与所谓“神圣罗马帝国”。

请注意，在1492年前，西班牙还没统一。还在与统治伊比利亚半岛800年的阿拉伯人进行着宗教战争，战场～西班牙。会有人含糊不清的告诉你，是“基督教徒”对阿拉伯人进行了宗教战争。

然后的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一世是个“狂热的天主教徒”，他很快就因为“血统问题”，掌握了27个王国，13个公国，22个伯国和九个封建领主，控制了欧洲四分之一的人口。一跃成为欧洲最强“国”。

不可思议么？很正常，因为他的背后是哈布斯堡王朝。

在一系列的尔虞我诈合众连横与各种大战之下。1516年，法国成功的逼迫罗马教廷签署波伦亚宗教条约：

法国的大主教、主教等高级神职人员由国王任命，法国教会的大部分收入归国王所有。

法王也向教皇作了一些让步，条约中未提宗教会议的权利，教皇可获得部分法国教会收入。

你看，大家都是为了小钱钱。

显然，这是十足的封建王权对天主教的战争。但是，战争还远远没有完结。妥协，只是为了喘口气而已。

以近代现代思维看中世纪末的历史的，都是棒槌。这不能怪他们，因为天主教还在，就必然还有影响力。

有意无意篡改删除历史才是世界的通常做法。

管理学上有个常识：人，是可以调教的。

高明的调教手法或者某种原因形成的认知作用作用下，你甚至不觉得自己是被调教和误导过的，会以为就是自己的本来思想与认识。如果理解不了这一点，可以参考“穿普拉达的女王”中关于毛衣颜色的那段剧情。

再或者……知道英伦三岛是那三个岛么？

答案是，只有两个岛。

所以～你的认知真的符合实际么？

两个海盗船长比较倒霉。他们不干别的，就是满世界乱跑，收购铁矿石煤炭之类。装满就回头，随船会计才是行程制定者。成了高薪司机。

收集欧洲各地物价与特产信息。这个时代有人这么玩么？其实是有的，不要小看这个时代顶级家族豪门的智慧，他们甚至可以入主罗马教廷。

马修之前没条件这么搞，现在有船，有人，有钱。没理由不这么干。

还记得么，这时的英国国内的道路很烂，史书留名的那种。所以马修考察了一小段后直接就放弃了陆地大规模运输想法，直接去了伦敦。

谁特么会在大航海时代的岛国玩马车？

少年随从在前面牵着马，马修坐在马背上用手帕捂着鼻子。

黑袍人：“……有这么臭么？我觉得比伦敦好多了。”

马修警惕的看着街道两边：“……你说的对。”

黑袍人：“……”

路上有人向马修行礼，更多的主动给他让路。连嘈杂声都小了许多。

黑袍人哼了一声：“你是不是很享受当贵族的感觉？”

马修：“……你说的对。”

黑袍人凝噎：“……面对这种诘问，你难道不应该自我辩护一下么？”

马修有点烦：“实话实说……有什么问题？”

黑袍人：“……”

突然一桶不明液体从一个门口向外倾倒，马儿一点都不傻，接连抬脚避让。马上的黑袍人连忙稳住身形，才没掉下去。

马修笑道：“如果我当普利茅斯郡守，一定把这里拆了重新建，然后给他们修个下水道。”

黑袍人沉默了，然后他问道：“什么是下水道？”

无论史书如何记载。直到19世纪，欧洲才出现成规模的下水道，现在黑袍人当然听不懂。

马修：“……好吧，就是在地下挖一条沟，好让污水流到别处去。盖上盖子就没这么臭了……很简单的。”

黑袍人嗤笑：“谁会花钱修这种东西？”

马修：“……我。”

黑袍人不死心：“……用不了多久，泥土就会坍塌的。”

马修：“用砖头砌成通道就可以

用砖头修这种东西？黑袍人忍不住喊道：“这得花多少钱！？”

马修笑道：“钱并不值钱，下水道比砖头值钱多了。”

黑袍人不屑：“哈？……不要再胡扯了。”

今天的工作是来视察新开张的武器店和造船厂生产进度。

铁匠铺已经没了，成了个彻底的商店。里面除了刀剑，还有铁锅，铁钉之类。甚至还销售炮弹和佛郎机火炮。

黑袍人大跌眼镜：“……你……你居然在卖火炮？”

马修奇道：“不行么？”

很长时间英国都没有什么管制的说法，直到伊丽莎白一世时期，英国火炮产能过剩，甚至卖给了敌国，都铎王朝才进行了控制。

然而，君主立宪后，无耻的资本家们鼓吹贸易自由。英国商人把武器卖给英国的敌人成了常态，这就是卖上吊绳子的由来。真是有够自由。

黑袍人：“火炮应该优先用于国王的战舰。”

马修笑道：“这些都是实验性质的，性能并不好，配不上新式战舰。放心吧，我只卖给身份明确的英格兰人。”

黑袍人：“……什么叫身份明确？”

马修随口道：“不会叛国的那种，比如普利茅斯的那些议员。”

黑袍人：“商人？他们就不会叛国？”

马修：“不，商人更容易叛国。不过目前应该不会。”

黑袍人大奇，忍不住问道：“更容易叛国？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马修没理他，反而拿起一颗葡萄弹看了看，又丢了回去。黑着脸问道：“为什么没有标价？”

店员吓坏了，急忙说道：“昨天刚运来的，牌子还没做好。”

马修气不打一处来：“要什么牌子？有钱没处花？”

说完他找到一块黑炭，在箱子外写上：

“十个一便士，量大从优。”

丢掉黑炭，问道：“铁锅销量如何？”

店员：“只卖出去三个。”

马修：“……什么原因？”

店员：“……都说嫌贵”

马修奇道：“不可能，这已经很便宜了。”

黑袍人嘲笑：“蠢货……英格兰人不习惯用铁锅。”

铁在15世纪前的欧洲，属于奢侈品，这就是为何中世纪骑士装备如此昂贵的原因。工业革命前期，欧洲甚至连铁锅都没有普及。而南宋时，出口铁锅与瓷器几乎等量。

没铁锅，就烧不了热水。所以烧石头丢水里就成了某些地方的习俗。

马修暂时不搞制盐，除了废人，另一个原因就是铁锅很贵，燃料反而不是事，海水更是不要钱。只有铁锅能规模自产，成本够低，就能降低制盐成本。

这是一个链条，少一个都不能赚大钱。

因为每500磅鱼，需要起码二十多斤盐，而一个金币，只能买50斤出头。

26万磅的鱼需要多少盐？购买得要264个金币！所以臭咸鱼才会这么贵啊啊啊啊！！！

马修其实挺烦躁，尼玛如果每件事都这么麻烦，什么时候才能当上百万金币富翁？

黑袍人黑着脸：“国王的钱，你花在战舰上的极少，花在乱七八糟的事情上太多。锡利群岛男爵，我要警告你，国王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你的一一切，我已经向格林威治汇报了。”

“我猜你一定不知道你的封地是怎么来的。”

铁锅销路不佳，马修正火大无处发泄，这家伙天天唠叨个没完，烦都烦死了。这回居然阴阳怪气骂他蠢货？

他恶念顿生，原形毕露。转身一拳捣就在他的下巴上。黑袍人大惊失色，还没什么反应，下巴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顿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