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小方失魂落魄，他想过这一天要来。

自己要面临的选择只有两种，战斗或者逃跑。

因为打不过嘛，己方像最开始一样，逃跑的概率要大的多。

但是，现在自己所面临的选择中，又多了一条选择，那就是选择战斗。

选择不择手段的战斗，一切为了胜利，一切为了火种的延续。

当杨高站出来的瞬间，他慌了。

他真的慌了。

虽然他的偶像是宁教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的孟德公，但并不妨碍他有携民渡江玄德公的菩萨心肠。

人心，总是一个很矛盾的东西。

可能在现实生活中，大多数人都是一个矛盾体，遇事纠结才是常态。

牧小方愣神，杨高已经挑选出一块空地。

陆果带领一票人，开始按照杨高的想法建造属于庇护所的图书馆。

图书馆的建造不能一蹴而就。

必须一砖一瓦的堆砌建造，必须用心建造。

以符合九层之台起于累土的寓意。

陆果呢，也是按部就班的干活，他二转之后获得的大量理论知识，也在这一次实践中得到了真正的体会。

一砖一瓦，图书馆在三千人的努力中逐渐成型。

属于建筑人的速度，在这一次工作中得到了认可。

一天一夜，图书馆成。

只是此时的图书馆内，并没有书籍典藏。

杨高站在图书馆大门前，面色祥和，像是在朝圣。

在图书馆的周围，挤满了动物和人类。他们都在期待晋升三转的办法。

因为只有三转的强者，才能带给他们足够的安全感。

牧小方呆滞的站在他的身边，眼神疑惑的看着他。

“小方哥，你是我的恩人。

当初在仁义村，我选择跟随你是最明智的选择。

我在战斗中负伤，你不仅不嫌弃我，还在生活中帮助我，给我食物，给我尊严。

在古书中有一句老话，士为知己者死。

所以，当我离开后您也不必过多悲伤。

在我们前进的道路上，总要有人去直面死亡。”

杨高眼神平静且热烈，他在讲述着自己的生死价值观，像是在讲述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你能告诉我，你要干什么吗？”

“有一种隐藏职业，也可以说是一种隐藏的天赋，他被称作是学者。

学者的能力和他的名字一样，他们这个群体精通学习，精通推算，能够不断进步，实现社会的跃迁。”

“在和平年代，也有一群这样的阴性能力觉醒者，他们穷其一生都在为社会的进步鞠躬尽瘁。”

“所以，你就是这群人中的一位吗？”

杨高洒脱一笑：“小方哥，你还是相当聪明的。”

“我们觉醒后，也是有特殊的技能的。

如古文中描述的一般，朝闻道夕死可矣！”

牧小方恍然，这群人是要为知识去赴死啊。

他们也要想曾经的先贤学习，为知识去燃烧自己的生命获得唯一的光。

“我们，开始吧！”

杨高轻轻推了牧小方一把，将牧小方重新推进拥挤的人群中。

牧小方在人群中挣扎起身，杨高的脚步已经跨进图书馆的大门。

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存在，图书馆上像是多了一道金色的光辉。

金色的光辉微弱，像是随时都会熄灭。

所有人都开始散发出担忧。

“小方哥，多谢提供栖息之所。”

一道牧小方并不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中走出，一步一步平稳的迈向图书馆。

这个人牧小方他不认识，但是他知道。这定是庇护所内另外一位学者。

当有一人走出后，整个人群也开始变的不淡定。

学者，这是一个什么职业？

为何能如此神奇？

也有一些人非常淡定，他们嘴角微笑像是看到了光。

“朋友们，我也要去为种族大业献身了。”

“不必怀念我，要学习我，成为我，甚至超越我……”

紧紧矗立在那里的图书馆就好像是一个大的熔炉。

舍身进去的人就像是一根又一根的干柴，每当熔炉中火焰即将熄灭的时候。

就会有新的干柴从人群中走出，然后慷慨的燃烧自己仅有的光芒。

人群，总是在不知不觉中被舍身的情绪感染。

不分种族，不分年龄。

所有生物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动容。

生与死本该是对立的存在，但舍生忘死这个词，在这一刻被生动的诠释。

如果没有人乐意去赴死，哪能换来更多人的生存。

“哈哈，虽千万人吾往矣！”

又是一人潇洒慷慨，这个人是阿荣家的孩子。因为勤奋好学，知人善任所以平时多得阿荣喜爱。

当他站出来的时候，阿荣的眼中没有心痛。

有的只是满腔的骄傲。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继阿荣家那位之后，洪兴社也有人慷慨走出。

“阿飞哥，兄弟我义字当前，该为组织奉献的时候我阿豪丝毫不含糊！”

说罢，一身痞气的洪兴社社员慷慨走进图书馆内。

这一刻，这群突然涌出的学者们，让现场的氛围彻底爆发。

“我有学者天赋吗？让我也去吧。”

“他奶奶的，还用不着你们这群年轻人上，让爷爷我来！”

一位声音粗狂，体型壮硕的藏獒从人群中走出。

“谁家还不出个文化人啦，我也去添一把柴！”

说着，藏獒挤进图书馆，给整个图书馆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

“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声音从图书馆内源源不断的传来。

在场中，唯一有些纳闷的只有陆果。

在建造的过程中他计算过图书馆的最大容量。

这座只有三层高的图书馆，最多能容纳2000人就到了他承受的极限了。

现在陆陆续续进去3000人了，还依旧有人不断的进去。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开始变的打破常理了。

而牧小方也是在静静的看着。

当这群人开始赴死的时候，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伤心。

就像他们每人进去之前口中所说的那样，总有人先来到这个世界，也要有人先回去。

总有人要在恰当的时间，选择恰当时机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为知识献身，就是他们此生最大的价值。

知识就是一盏烛光，这群身为学者的人，不过是看到烛光然后奋不顾身扑向烛光的飞蛾罢了。

他们真的很伟大，但牧小方不能去效仿他们。

进入图书馆的人数还在增加。

从三千人增加至五千人，从五千人增加至八千人。

直到最后，庇护所内的人只知道麻木的看着。

就连牧小方也有些愕然。

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辛苦建立的庇护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去获取未知的学识。

要知道，走进图书馆的是八千条生命，而不是真正的八千条干柴。

眼瞅着，原本的八千人上涨到一万人。

之后，图书馆的大门开始自动闭合。

没有人进去，也没有人出来。

而在场的众人，也没有一个人离去。都站立在原地静静的看着。

牧小方喊来陆果，让他去仓库搬运一些食物过来。

其实也没别的意思，牧小方想请大家吃个饭了。

至于走进图书馆的那群人，他们大概率是吃不上饭了。

不过一个小时，陆果就将食物都带了过来，足足有六座小山那么多。

十六万人的餐食，已经无法用份来统计了。

这十六万人站在这里，足以用兵是兵山，将是将海来形容了。

话说请他们吃这一顿饭，牧小方还真得咬咬牙才能下的了这种血本。

“大家敞开肚子吃，我们等勇士们出来。”

牛二陪着牧小方站在食物堆前，向众人示意就餐。

在队伍中开始陆续有人出来，领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食物。

原本堆积成六座小山状的食物，在一个小时内被消灭干净。

然后，就又是漫长而又没有目的的等待。

黄书郎站在牧小方身边，一上午都没有说话，在吃完饭后他才憋出来一句话：“你感觉惋惜吗？”

牧小方哂笑：“惋惜什么？惋惜他们的生命即将结束？”

“这些不用惋惜，我地球种族就没有一个孬种！”

“黄先生，如果有一天需要你去赴死，你会乐意吗？”

黄书郎哈哈大笑：“先不说我，你呢？”

“虽千万人吾往矣。”

牧小方仰天看着太阳。

可是这么大的庇护所，现在离开他真的转不过来呀。

让阿飞带着他们发展？

怕不是要带出来十六万的古惑仔吧。

动不动就是兄弟义气，但在这个混乱的时代里，最容易出现的就是叛徒。

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规矩牧小方还是清楚的。

一直等到第二日，图书馆的大门才缓缓的打开。

在图书馆大门打开的瞬间，原本飘浮在图书馆外的金光迅速收敛，聚集到图书馆内。

图书馆的外貌就像建立了几百年一样，充满了岁月沧桑。

牧小方走到大门前，静静的等待里面的人出来。

到最后真正走出来的，只有杨高一个人。

杨高的身影有些飘浮虚幻，他身上充满了淡金色的光。

“小方哥，不辱使命。”

牧小方点了点头。

“辛苦了。”

“我们回家休息吧，养好身体。”

牧小方一边说话，一边就要上手搀扶。

当他触碰到杨高的身体时，面色变的极为不正常。

因为此时的杨高根本就没有实体。

他只不过是一个虚幻存在的泡影而已。

杨高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生死如常，朝闻道夕死可矣。”

“我回不去了，小方哥。一万条生命推演出了未来的路，我们不亏。”

牧小方摇了摇头：“一万条生命换来的路，太珍贵了。”

杨高只是淡淡笑着不再说话，随后，他的目光瞟向牧小方的身后。

在牧小方身后站立的，是庇护所所有的二转巅峰主力。

阿飞，阿荣，牛二，罗强。

“大家，非常有幸和大家相识一场。

我探索出了通向三转的路，但道路究竟为何，我并不知道。

如果你们愿意尝试，可以尽情的去走上那么一走。”

杨高伸手摆出一个请的姿势。

“图书馆内没有一本书，只有一层，存放着一块无字碑。

不同种族前去查看，都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可惜的是，这块无字碑并不够完善，只有通向三转的内容。

至于三转通向四转的道路，我们也不知道。”

“杨高，你现在已经三转了吗？”

阿荣沉声问道。

“三转了，却也没有完全三转。

我不过是一个将死的亡魂罢了，帮不上你们忙，也无法为大家御敌。”

杨高摇了摇头，他现在看到大家，就能得知大家想要问的内容。

但是，他依旧很享受对话的感受。

毕竟自己只有一天的时间了。

等到傍晚，自己就再也不能说话了。

“好啦，剩下的路就交给我们来淌一趟啦。

杨高兄弟，你不用太过担心啦。”

阿飞说话，总是在安慰别人，蹩脚的港普让人听后极度舒适。

“我准备了好酒，我们一醉方休！”

最后，才是牧小方打破了尴尬又沉重的氛围。

在生命的尽头，又有什么事情能比一醉方休更加合适的呢？

喝点，醉一回。

然后送自己的朋友上路。

“好！”

当提议提出后，陆果已经默默的从身后掏出了多年珍藏。

丛台30年，这是当年他从家里带出来的酒，一直留到现在也没舍得喝。

直到今天，气氛到位后他也想放飞自我。

“小方哥，我还有一瓶好酒，今天干了！”

杨高撇了撇陆果手中的酒，然后又看了看陆果的脸庞。

最后才慢慢的点了点头。

陆果的神情从开心，到两眼含泪，最后又隐去泪花。

人类，永远要比动物更会隐藏。

开瓶喝酒，酒香而不烈，好喝不上头。

白酒掺着牧小方酿造的独家秘方酒一块喝，很快就上头。

到最后，也只剩下杨高这一个人间清醒了。

原因也很简单，杨高没有实体喝不了酒，只能闻到酒香。

剩下的这群人从早上喝到下午，直至看到夕阳。

“杨高，你之前想过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吗？”

“我没有想过。”

“那你想过这座图书馆最终的归宿吗？”

“我没有想过。”

“那你想过什么？”

“朝闻道夕死可矣！”

夕阳的余晖落下，图书馆旁的空地上，只剩下一群失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