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1月的三方会谈,在长廊上的相遇并不是宇都宫源第一次见到樱庭太太。
那位一举一动都散发着大和抚子气息的女人,完美符合宇都宫源心中所认为的模样。
一份为人妻、为人母的文静贤惠、温柔清雅。
自己那从未见过面、连张相片都没给他留下的母亲,该是她那副模样吧。
宇都宫源从望见樱庭抚子的第一眼起,就认定像她了。
说来也怪,樱庭抚子作为东瀛神奈川县天御中町高等学校的教师,在暑假前宇都宫源竟然一次也没在校舍里遇见过她。
他只经常听说三年级有位女教师是樱庭吹雪的母亲,她和蔼又可亲、清丽且温柔,是个难得的尤物美人……
后来在清凉的夏祭夜晚里,在商摊聚集的安河畔,他见到了一抹圣洁光辉在眼前绽放。
◆
天御中町2021年的夏日祭在8月9日,正好是宇都宫源16周岁生日的前一夜。
早在半个月前,天御中町处处就为8月9日的夏日祭典大动干戈了。
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管弦祭”、“花火大会”、“天御中町选美大赛”之类字样的海报。
公交站台、电车站、商场中心的电子荧幕上也滚动播放着宣传片,上面说明了夏祭的活动内容、时间与地点。
年年如此,见怪不怪。该去的自然会去,没兴趣的也不会闲得没事多看夏祭一眼。
宇都宫源不是后者。
那天宇都宫源骑着他叔叔宇都宫和人留下的本田小狼,照例去了学校后山,那片独属于自己的私人领域。
回来的路上本田小狼载着他沿安河顺流乘风而下。
斜阳正好,本田小狼的飞速行驶还带来河畔清清凉凉的风,海风也吹过来,宇都宫源感觉格外舒爽,忍不住想要高声唱歌。
他终究没这么做。
宇都宫源只把视线远远落在河流尽头、海那边像烟花炸开般绚烂的橘色云朵。
然后加紧了油门,将快要落下的暮阳甩在了身后。
安河将整个天御中町一分为东西两个小镇,
小镇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段莫过于河流中段支流分得最多的地方,也就是两镇的中心,夏祭的主场就在那儿。
宇都宫源在离主场不近的地方凭借地势的便利,瞧见了沿岸彩灯交织的游船。
它们当中有两个小镇中学的轻音乐社团、也有神社和民间或企业组织的同好会,管弦的乐声与歌声偶尔穿过喧闹的人群传来。
驻足看了会,宇都宫把小狼停在一个僻静的巷道,锁好。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宇都宫源也饿坏了。
他没随便找一家店面应付晚饭,难得是夏祭,宇都宫在去主场的一路上买小吃边走边吃。
小摊贩极多,蒲烧鳗?、关西炸串、大阪烧、玉子烧(其实就是煎蛋卷)……
宇都宫源吃了个胃饱肚撑,旁边两个一路尾随他的外地女游客也看了个心满意足。
“好帅!大口吃东西怎么也能这么帅!(?>?<)☆”
“不愧是有着‘神国’别称的天御中町啊……不来不知道,这里好看的男人女人也多到犯规了吧!”另外一个女生属实麻了。
“诶哆……由纪酱说得很对呢!但是……他们都没有刚才的哥哥帅呀呀呀!(?ò?ó?)”
“啊啊~~惠酱你声音小一点啊!”
宇都宫源听到她们的交谈,到嘴边的烤鸡肉串吃不下去了。
懒得和她们理论什么,他穿行在人群中,留了个心眼把她们甩掉。
烤鸡肉串又变得香起来。
一口咬下,两口品味,三口吃完。
擦干净嘴,在街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罐冰咖啡,宇都宫源仰头喝了半罐。
明黄的彩灯下,来往的男男女女大都穿上了浴衣或者唐制、乾制的汉服,挽着手臂依偎在一起说话。
他们所有人的话题出奇地一致,宇都宫听了个大概。
“天御中町选美大赛”结束了,清水神社的巫女拔得头筹。
“国中三年级?年龄这么小?”
喝完剩下半罐咖啡的宇都宫源吐槽,他下意识地忽略了自己也才是高一学生。
同样也忽略了若是有男子组的比赛,恐怕他至少能拿个探花的实力与事实。
随着人流来到夏祭主场,这里更加喧闹。
河上那群游船的管弦乐好像就没断过,在岸边铺上垫子席地而坐的观众附和着唱起和歌或者盛唐、大乾的乐歌。
最外围是绵延到望不见尽头的商摊,好不快活。
只有宇都宫源感到晦气,他刚刚看见父亲宇都宫悠人了,正在做向导领着租住的旅客逛夏祭。
宇都宫源背过身隐藏在人流中,等他们走过去。
不愿辜负今夜,更不想被他那位恶心父亲认出来弄遭心情,宇都宫源打算买副面具。
立在一处卖着狐狸面具的摊位前,他犯起了选择困难症。
其实就是宇都宫源的钱不够了,最便宜的一副狐狸面具也要1400多円。
要是真买了,他会少吃几串关西炸串?
得不偿失啊得不偿失……
所幸老板还在应付其他顾客,宇都宫源瞄准一副左眼眶下有裂痕、一看就没人会买的白狐面具,头脑风暴砍价要领。
“打扰,小哥选好了吗?”
“老板你好,老实说……我没多少钱了,那副裂了的狐面你定个价,我看情况买不买。”
老板身子往后一仰,属实被惊得不轻,也直说了:“那……小哥半价怎么样?诚惠1050円。”
宇都宫源转身就走。
“别!别!等一下!小哥!809円买不买?正好今天是8月9号,凑个数!真的不能再低了!”
他又转回来:“老板810吧,明天是我生日。”
“诶!?这么巧吗……”老板踌躇道,一咬牙:“那……就再折半!405円卖给小哥你好了,反正这面具坏了也没人多看它一眼,没想到入了小哥的眼,那就算做给小哥的生日礼物吧!”
没预料到这种走向,宇都宫源向老板道谢,然后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提前祝您生日快乐。”
“十分感谢您的款待。”
继续逛夏祭,宇都宫源手指摩挲着白狐面具上那道明显的裂痕。
虽然裂了,不是原装。
但只用405円就到手价值2100円的面具,还是很划算的。
“呜哇哇哇妈妈~~呜呜嗯……!”
小女孩嘹亮的哭喊声异常清楚,却没多少人关注,只因为烟花马上要升起了,所有人一窝蜂地往一个地方挤过去。
宇都宫源也没大在意,他把面具戴上。
透过镂空的瞳孔,观察人间的熙熙攘攘。
莫名其妙地,他有了种刚化形来到人类世界的妖怪心态。
宇都宫源觉得很是有趣,眼神到处瞅、到处飘。
他忽然想起刚刚的哭声,俊美善良的妖怪来到人间,不就是为了给苦难孤独的人带来温暖的吗?
他转身,见到的却不只是嘤嘤涕泪的小女孩。
“大姐姐在这里喔,不要怕。”
鲜艳欲滴的浅红色浴衣上点缀着樱花,滋润浴衣下玲珑有致的鲜美身段。
女人的头发拢于一侧搭在胸前,和煦柔美的笑容让啼哭的小女孩想起了妈妈。
“来,到姐姐这里来~”
女人一手抚顺后背到丰臀的浴衣,蹲身的仪态与展露的曲线让宇都宫源移不开眼。
女人另一手变戏法一样拿出苹果糖,递给身前的小女孩,顺其自然地摸摸她的脑袋。
“是和妈妈爸爸走丢了吗?”
小女孩在看见苹果糖时就不哭了,也没舔,就攥在手心里点着小脑袋,水汪汪的大眼睛离不开糖果。
小动作可爱到女人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薅,腻歪了一会儿后,她侧头对身后冷冰冰的女子道:“浅草小姐,麻烦你去找一下夏祭上有没有与女儿走失的父母。”
“是。”
临走前,叶山浅草【Hayama Asakusa】美目瞪向不远处无礼的宇都宫。
因为他还没移开眼睛。
只是由于戴着狐面,很难有人发现宇都宫源面具下的眼神很是失礼。
对不起了,温柔善良而又美丽大方的太太,请让我再多看您一眼。
宇都宫源在心里如此请求。
就在此时,一束束光拖着尾晕冲向天际,夏祭喧嚷的人声瞬间冷寂。
然后……
“啪嗒”一声打上烟花,五彩缤纷的光晕盖住鼎沸的欢呼声。
穿有浅红浴衣的女人搂着舔苹果糖的小女孩,一起笑吟吟地观赏夜空中绽放的花火。
这一幕要远比烟花更美,宇都宫源忍不住掏出手机,更是连眼睛都没移开过一次。
直到两拨人的到来。
在得知那女人是同班同学樱庭吹雪的母亲后,宇都宫源心中的震动可想而知。
再次收到叶山浅草的眼神警告,宇都宫源远远地瞥了那边喝酒的父亲一眼,转身离开。
本就没什么好流连的,至于宇都宫源多看了樱庭太太几眼的原因,仅仅只是他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那素未谋面、在他的人生中没留下任何痕迹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