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令人惊讶。”狄仁杰在房间内走了几步,借着行走的间隙,他的大脑快速思考:
“你的意思是说,苏格兰场现在已经把问题的矛头指向了格兰维尔伯爵?”
“他们声称如此。”凯丽耸了耸肩。
“我们一开始想将尸体捞出来的目的,是以此为物证去申请对汪德雷主管等一系列人员的调查令,可现在尸体被提前一步发掘,而调查的方向则指向了格兰维尔伯爵,约翰,你觉得这是巧合吗?”夏洛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向狄仁杰。
“我们从帕特里克先生那边得知的消息是,阿莲娜小姐是为了保护奎妮小姐而出意外的,虽然她目前的状态无法回忆起案发当晚的情况,但就她和我们交谈的状态而言,我并不认为她有自杀的倾向。”狄仁杰眯着眼睛目视前方,仿佛他的视线可以穿透层层墙壁的阻隔,眺望到遥远的案发现场。
“案件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加复杂,这很有可能是一个围绕格兰维尔伯爵展开的陷阱。”夏洛克做出了他的判断。
“我不太喜欢政治博弈,且正常的情况下,我们作为安全部门并不应该插手上层斗争,但眼下这个案件显然越过了我们的底线,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干涉。”狄仁杰解释了一下他的想法,然后他的目光转移到夏洛克身上,同对方对视。
“我同意你的看法。”夏洛克斟酌了几秒钟,认真的点头说道。
“谢谢。”狄仁杰露出了一个微笑,紧接着又开口说道:“尸体那边我们可能需要再看一下,不过对方既然先下手为强,那我们也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你的意思是我们需要一个新的突破点?奎妮怎么样?从阿莲娜的描述中我们可以推断,奎妮是这个陷阱中非常重要的诱饵。无论她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她一定知道些什么。”夏洛克微微思考就想到了一个新的方向。
“好思路,我们立刻去拜访一下这位奎妮女士。凯丽你去一趟苏格兰场,检查一下阿莲娜小姐的尸身,另外跟瑞佛说,有关于墓园案的后续排查工作就交给他盯着了。”狄仁杰飞快地做着安排,看来今天又是一个深夜加班的夜晚。
“收到,先生,我敢保证,瑞佛会高兴坏了的。”凯丽微微一笑,一甩她的干练短发,转头离开办公室。
苏格兰场。
“阿莲娜小姐的家属在吗?”雷斯垂德猛地将一扇门推开,叉着腰看向坐在访客大厅内的一众家属们,中气十足的喊道。
“这里,警官阁下。”一名中年男子举起手。
雷斯垂德没有多说什么,向他招了招手,然后转身离开。两人在苏格兰场内部行走着,穿过了长长的走廊和楼梯,来到地下一层的一处停尸房内。
“你是她什么人?”雷斯垂德手握在门把手上,然后目光严肃的扫视了两眼身边的中年男人。
“阿莲娜小姐是法国人,她的家属大多生活在巴黎,赶过来需要一两天的时间。我是她工作上的主管,同时也负责经济业务。目前阿莲娜小姐在伦敦的所有亲友中,应该就属我和她最熟悉了。”中年男人也就是汪德雷主管,话语里充满悲伤的说道。
“那你跟我进来辨认一下尸体吧,希望你可以保持情绪上的冷静与克制。”雷斯垂德不再多问,扭动门把手打开了停尸房的大门。
一具尸体此时正被摆放在停尸房内,上边盖着一层洁白的消毒棉布。
“是她吗?”雷斯垂德掀开了棉布的一段,露出阿莲娜冰冷的面容。
“是的,是她。”汪德雷用手捂住嘴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般,连连往后倒退几步,差一点跌坐在地面上。
雷斯垂德一把将他的手扶住:“请节哀,汪德雷先生。”
“谢谢,我好一些了,谢谢你,警官。”大口大口的深呼吸了好几下,像是要将自己心中所有的悲痛都顺着不断扩张的气管排出,之后又略微冷静了十几秒钟,汪德雷才恢复平静,缓缓开口说道。
“可以说一下您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吗?”雷斯垂德用探究的目光看向汪德雷主管。
“应该是昨天晚上,当时她和格兰维尔伯爵发生了一些争执,随后来我的办公室里抱怨了一阵,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汪德雷用磕磕绊绊的话语说道。
“和格兰维尔伯爵发生了争执........可以详细说说吗?”雷斯垂德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
“当然,当然,这件事情其实剧院里不少人都知道.........”
格莱斯顿首相的火车终于在浓浓的夜色中抵达了伦敦。
“外交大臣阁下已经在唐宁街10号等您了。”格莱斯顿的右脚刚刚迈下火车,一名助理就匆匆忙忙的来到他身边,附耳低声说道。
“知道了。”格莱斯顿的语气非常平静,就仿佛这整件事情没有让他产生过任何明显的情绪波动。他快步向前走去,走上了他的专属马车,助理米尔斯同样也进入了马车,并将车门合上。
随着铁制车门的闭合,外间的嘈杂声响顿时消退大半,车厢里变得安静而沉默。
马车启动,稳稳的行驶在前往唐宁街的道路上,格莱斯顿倚靠在车厢内部的沙发排座上,他拉起了窗帘,眯着眼睛,像是在小憩,米尔斯也不敢打扰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首相先生沉默不语地坐着。
迷迷糊糊的状态中,他似乎听到格莱斯顿用含糊不清的话语嘟囔了一句:“我可真想给那家伙来一斧子。”米尔斯并不敢多说什么,只当做自己什么都未曾听见。
终于,大约行驶了15分钟后,马车抵达唐宁街10号,格莱斯顿非常准时的从座椅上醒来,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套,扣好扣子,接着从容不迫的走入他忠诚的官邸。
格兰维尔伯爵焦躁不安的坐在首相办公室内的沙发上,时不时扯动一下他的领带,明明不到五月,他却觉得办公室内的气温分外闷热。
“首相先生还没到吗?”这是他今夜第5次询问起首相先生的行程,而他获得的回答依旧是那一句模式化的“首相先生正在全力赶来的路上。”
这种略显敷衍的态度让格兰维尔伯爵感到愤怒,虽然以往他来到唐宁街10号,如果询问起首相的行程,得到的回答也是类似的,但今夜的他相较以往更加敏感一些。
然而就在他准备发怒的时候,官邸楼下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他敏锐的意识到,首相阁下恐怕即将到来,于是他立刻压制住自己的怒火,双手猛的搓了搓脸颊,露出一个谦卑中带着一点点可怜和讨好的微笑。
“伯爵先生。”格莱斯顿人还未走到办公室内,洪亮的声音就已经充满整个官邸:“我听说了您的事情,见到您眼下精神还不错,真是叫人高兴。”
格莱斯顿大步的走入办公室内,同时伸出一只手,格兰维尔伯爵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伸出自己的右手,而是双手握住了格莱斯顿伸出的右手,,真诚的摇了两下,以显示他此刻的谦卑与无助。
“您受委屈了,我相信这是一次有预谋的、可耻的构陷。”格莱斯顿的语气同样真诚,就仿佛他根本不相信格兰维尔会作出败坏名声的事情一样。
听到格莱斯顿的这句话,格兰维尔的表情都变得生动了起来,像是焕发了第二春:“您愿意相信我,实在是太好了,我承认我确实犯了一些错误,但这些错误是被人刻意设计后的结果,我最初只是想要欣赏一下阿莲娜小姐的表演根本就没有想过和一名不知名的戏剧女演员发生什么。”
“我完全相信您,格兰维尔先生,我完全相信您。”格莱斯顿伸出自己的右手在格兰维尔的手上轻轻拍了两下,表达自己的安慰:“不过,事实是一回事,政治却是另外一回事。”
“作为自由党的党魁,我希望您能就这件事情尽快向公众发表道歉声明,要诚恳的道歉而非是敷衍,虽然我们都知道这件事情背后存在着阴谋,但民众是不理性的,我们得照顾着他们的性子来。”格莱斯顿的语气变得更加柔和,仿佛是一名正在劝慰孩童的老师:“另外党鞭先生也会就这件事情进行表态和谴责,这会让您受些委屈,不过这是必要的,您的名声会受损,但实际利益并不会受到太多的伤害。”
这句话毫无疑问是空头支票,毕竟对于一名政治人物来说,名声就是他最重要的实际利益之一。不过格兰维尔也知道自己恐怕获得不了比这个更好的条件了,毕竟不论他是不是真的被人构陷,丑闻的当事人终究是他,而这种丑闻,即便是事后进行澄清,民众通常也不会相信。当然更重要的是,他非常清楚他自己可不是无辜的。
所以没有任何犹豫,格兰维尔伯爵点头如捣蒜,认真答应道:“我会立刻向公众进行道歉,会让所有人看到我的诚意。”
“期待您的表现,不要忧虑,我们永远站在一起。”格莱斯顿拍了拍格兰维尔的肩膀,目送对方离开。
然而就在格兰维尔前脚刚离开的时候,格莱斯顿办公室的电话铃就响了起来。
“喂,我是格莱斯顿。”首相先生本来以为自己今天的心情不会再坏了,但此时此刻,当他接过电话,听到电话内传来的那个消息的时候,他的心情还是不可挽回的,跌向了更深的谷底。
“你说什么?海德公园内发现了知名戏剧演员阿莲娜的尸体?目前怀疑对方同样是格兰维尔伯爵的侵害对象之一.......”,格莱斯顿的手忍不住紧紧攥起。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电话挂了,同时转身,努力用平静的语气对米尔斯说道:
“把格兰维尔叫回来,让他立刻做好辞职的准备,另外让幕僚部门马上起草一份辞职声明,我们要赶在新闻见诸报端之前,就把辞职的程序走完。”
“前面就是风车剧场了。”坐在马车前方的马车夫是一名白塔派出的熟手,他对伦敦里里外外的街道了如指掌。
“谢谢,另外请加快一些速度,我们的任务有些急迫。”狄仁杰向他做了一个感谢的手势,这让马车夫先生非常受用,他立刻狠狠的给马屁股来了两鞭。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奎妮女士现在就应该在风车剧院内。”夏洛克梳理着不断汇总来的消息。
“那就好,她一定知道一些重要的信息,我们接触过她后一些迷雾就会解开了。”狄仁杰点点头,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不是很妙的预感。
......
风车剧场三楼。
偌大的吧台边缘,一群穿着打扮时髦的歌剧话剧演员围在一起,而站在他们正中间的是主管汪德雷和一身打扮颇为朴素的奎妮。
“今天我们在这里,目的是希望可以借助大家的力量,帮助奎妮走出之前的阴影。”汪德雷主管说完,拿起一杯酒,向众人举杯喝彩道:“为了奎妮。”
围着的众人也纷纷举起酒杯,向中间的奎妮投来善意的目光。
“为了奎妮.......”
在一声声的呼唤中,奎妮的脸色却并没有变得多好,她有些勉为其难的露出礼貌而得体的微笑,应付着四周的同伴们。
“谢谢你昨天的配合,奎妮,这真的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汪德雷主管凑到奎妮的耳边,小声的说道。
“我.........我并不是真的想要帮你们,是你们说,只要我帮你,你们就会放了阿莲娜的,可阿莲娜人呢?她现在在哪里?为什么我还是没有看到她。”奎妮的声音非常低,但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愤恨和惶恐。
“阿莲娜?”汪德雷轻轻的笑了一下:“你知道我刚刚从哪里回来吗?苏格兰场。你知道我去那里做什么吗?他们让我去辨认一具尸体。”
奎妮的瞳孔猛的一缩。
她正要大声质问,但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生锈了一样,无法动弹,随后是自己的手臂、双腿、膝盖乃至于躯干,她感觉自己像是从一个活人变成了一个提线木偶.......渐渐的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一处器官还能受她的控制。
“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惜她的这句话也无法问出口。
“奎妮,不要这么说,你不要想不开啊。”汪德雷主管忽然大声的叫嚷了一句,然后用惊恐的眼神望向她。
我?想不开?】
奎妮感到有些困惑,但可惜大脑是她此时唯一尚能控制的器官,而这个器官在失去了其他器官的辅助之后,也就失去了任何掌控身体的能力。
不过好在,她也不再需要思考了。
她看见自己在所有人惊惧的目光中跑了起来,像一只扑向火焰的飞蛾,义无反顾地从三楼的窗台上轻轻的跃起,随后落到了一层的石质路面上,溅起血红色的花。
“咚,”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狄仁杰的马车猛地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