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黄的天空中,云朵像鱼鳞排列开来。
陈默抬眼望去,五米宽的官道两侧,尽是漫山遍野的小雏菊。
云梦水乡特有的标志,看到这小雏菊就意味着离云梦县城不远了。
云梦县地处扬州府,水系发达。古人为连接南北经济交流,开辟了连通南北的大运河。
这云梦县依河而建,县内水道多达上百条。相对于发达的水道交通,这陆地上就仅有这一条通往县城的官道。
大周官道沿用旧制,通往县城的一般多为三米宽,由泥土压实而成,倒像是前世90年代的乡村土路。
因云梦县地处运河重要支点,往来商贾云集,税收丰盈。特将官道加宽至五米,以石板铺路,两侧加有木质护栏。
欣赏着日落美景,再往前走上几步,脚下的触感也变得坚硬,这就是踏上了官道上了。
官道并不平整,石板高低不同,所幸铺得紧密,不至于车马颠簸。
步行约莫五里,官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往来商队络绎不绝,时而听得货郎摇铃叫卖,时而听得马蹄由远及近。若是那快马加鞭,官道上的行人都会自觉避让。
能策马扬鞭疾驰在官道上的,除了官军就只剩下负责官府之间传递信息的驿马了。
驿站属兵部管辖,担任驿夫之人也大多从军中选拔,多为精壮男子。传递信息时,身背公文袋,并无盔甲在身,但也会配有刀具。
陈默品着世间百态,步子迈得不大,默默走着,一颗古老的松柏出现在眼前。
松柏树干笔直,枝繁叶茂,只有触摸那斑驳的树皮方知岁月带给它的沧桑。
松柏旁还搭了个布棚,只不过现在已经残破不堪。从丢弃的物品隐隐看去,能大概猜出这原先是座供人歇息的茶铺。
松柏往前百米,有座荒庙立在官道旁。
日落西山,离那云梦县城也还有段距离,正好找个地方歇息。
庙不大,由石头和木块堆砌而成。大门漆色掉落,已有虫蛀的痕迹。跨门而入,院子里头长满杂草,一侧的墙头坍塌,石块碎落在地。
院子前方,便是神殿。
神殿年久失修,散发一股霉味。头顶瓦片掉落,空出一块大洞。风雨摧残,门窗也是散落一地。
神台上,神像已没了踪影,只留许些火烛燃烧过的痕迹。
陈默对着神台正前方一拜,“夜色将至,借宿一晚,叨扰了。”
说完,便在神台左手边找了块相对干净的空地,盘坐开来。
老庙干燥,陈默不敢添加柴火。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火烛,手一挥,火苗便蹿了出来。
烛光只为照明,取暖一事陈默倒不是很在意。
平静的烛烟缓缓升起,陈默跟着定了心神。
神识微探,心神深处,一根藤蔓缠绕其中。
藤蔓花瓣七朵,唯独这第三片花瓣在陈默筑基之后结有一果。
这果通体紫白,长约三寸,成葫芦状,俨然还未成熟。
仔细一看,这紫白葫芦底座有一圈光晕。光晕偏黄,稍有暗淡。
每每修为增长时,光晕总会浓厚几分。待圆满之后会发生什么,陈默也不清楚。
陈默入定,周身运转《太初胎息诀》。
这《太初胎息诀》随藤蔓而来,运转时,可摄天地本源灵气。
这地界灵气微弱,陈默神识稍摄。初点点,其光微弱。而后成片,由外而内,慢慢聚起。
自泥丸宫而入,灌养绛宫,往下命门。
意念下,灵气由丹田走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其后又存留几根细丝游入心神中的藤蔓中。
不多时,陈默将神识收回,目光又重新回来徐徐燃烧的火烛上。
烛火中,陈默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坠崖而后来到此方世界,迷茫不知所措时,藤蔓的出现却给了他长生。
可长生,真的就那么好吗。游历三年,品尽人间百态,悲欢离合。
往往长生者,是最孤独的人。
未来还有多少个这样的日夜,一人一烛火。每每想起前世的父母,内心总有一股孤寂感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月色终于挂上松柏的枝头,寂静的官道上隐约有马蹄声响起。
声音由远及近,多有嘈杂。
“县城走不拢了,前头有座古庙,今晚在那将就一晚吧。”
“老总,二三十里路就到县城了,要不再坚持坚持?”
“风寒冻骨,若是把她们冻坏了,咱们可交不了差。”
“古庙有亮光!”
“去看看……”
透过烛火,陈默看着古庙大门探出一个人影。
那人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手里举着火把,往前一照,四下观察,确定只有陈默一人后,朝门外挥了个手势。
不一会,一队人马走了进来。
队伍共有七人,四人公差打扮。两人在前,两人在后。打首一人牵着马进来,他身上的飞鱼服相对于其他人来说显得更为亮白一些。
队伍中间,是刚从马车下来,未戴枷锁的三名囚犯。
三人皆为女性,一人老嬬模样,低垂着头,皱巴巴的脸上,一双空洞的眼神不知道在张望着什么。
其后两人皆为年轻女子,两人衣着不同,一青一白。
青衣女子娇艳俏丽,风姿绰约,只一眼便觉得娇媚得不可方物。
另一人全身素白,秀丽雅致,眉眼间带有水乡女子的气息。秀发凌乱散在脸庞,眼里满是幽怨,如姣花软玉般惹人怜惜。
看着白衣女囚,陈默心头一沉。
能被这些个刀马齐全的公差押送,不是死罪也难免充入教司坊,倒是觉得有些可惜。
正想间,打首那总旗朝陈默走了过来。
“小先生,叨扰了。”
“舟车劳顿,在此处露宿一晚,还望见谅。”
在大周,社会对道士大多敬重有加,一般都将其称呼为先生。道行高深者,则多叫为真人。
陈默年纪不大,身着道袍,称呼小先生也是合乎情理。
“此庙我来时就有,各位若有需求,自行安排即可。”
总旗作揖道谢,便不再客气,转身到院前指挥起来。
一行人在院子生了火,安排三名女囚于神殿走廊下歇息。公差守在身边,各自轮流值守。
夜晚清凉,风声吹进神殿,伴随着那老嬬的喃喃自语。
神神叨叨的话语中,隐隐约约只能听见几个字。
“这地方闹鬼……”
几位公差听她这么一说,手掌不由自主地按向腰间佩刀,神情紧张地盯着火光外围的黑暗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