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纤细根茎纠结犹如‘长龙’接连不断没入人的口中。
在场的杜家所有人眼中全是恐惧的神色,突然出现的人,直接就被井里的妖怪钻进嘴里,一根根纤细根茎纠结扭动,彷如血管鼓涨收缩。
他们看不到的视线之中,蔓延口中的根茎延伸喉咙直达体内,扎进脏器、血肉,然而下一刻,整条‘长龙’陡然一顿,没入顾言口中的速度顿时停了下来。
流淌的血液泛起丝丝薄雾,一张张痛苦嘶喊的面孔顺着根茎逆流而上迅速吞噬。
众人视线里看到的,钻入顾言的‘长龙’开始颤抖,延伸西厢的方向,那水井里发出惊恐的尖啸,无数纠结的根茎瞬间在顾言口中化作青烟,吸了进去。
轰!
水声传来,那‘长龙’背后一块硕大的茎块,被飞速拉了过来,上面隐约看到一张人脸露出张大嘴的惊恐表情。
然后,消失在顾言嘴里。
院内的风声停了下来,檐下的灯笼也紧跟停止摇晃,顾言感受着吸入体内,被神煞分解融合的树妖,龙虎气第三层隐隐上涨了一截。
他缓缓睁开眼睛摊开手掌,掌心渐渐破开密密麻麻小孔,一条条根须探出,心念一动,又纷纷缩了回去。
皮肉紧跟合拢。
“现在,该轮到你们了。”顾言目光投向在场的所有人,声音冰冷:“谁是管事。”
吓得呆立原地的一众杜家仆人、护院之中,一道身影站在人群外,听到冰冷的声音传来时,下意识的往旁人身后缩了下去。
这一轻微的动作,瞬间被顾言余光捕捉,手上轻轻抖动,鼎妖升起一股青烟,有翅膀拍动的声音传出,一道小身板唰的飞了出来,跃过旁边三个护院,径直落去后方一个丫鬟身后,袍下的鸟爪往下一勾。
抓起挣扎叫喊的身影升半空,飞到顾言面前,将其丢了下去,双翅变成手环抱胸前,便倒挂屋檐下。
地上的李管事,战战兢兢爬起来,看着面前破旧的鞋子,视线一点点的往上延伸,当看到顾言面容,知晓对方就是那日九娘救起来的年轻人,顿时吓得一哆嗦,跪到了地上拱手作揖。
“这位公子,小的之前有眼无珠,不知是您,您……您让小的过来……可有什么事吩咐?小的一定照办……只要别吃……别杀我……您看上谁了……我帮你送过来……”
看到凶恶的树妖都被吃了下去,他一个平凡人自然害怕的双腿打颤。
“您要高兴……连我孩子婆娘一起吃了都行。”
顾言目光冰冷,一手负在身后走下石阶,另只手抓住这人头发,绷着头皮硬生生将他从地上拽起。
“九娘脸上的伤,是你打的对吧?”
“九……九娘……”
那人微微张着嘴,还想狡辩两句就被顾言随手一扔,硬生生摔在地上,滑出两丈远,脸鼻全是蹭出的鲜血。
寻常江湖人想要打杀这么一个普通人,也是轻而易举,何况是顾言。杀了这种人,甚至觉得没什么兴趣可言。
自己也是生在深宅大院,知晓里面的肮脏事,这杜家的管事还是如此性子,不可能是干净的,忽然想到一个让人舒坦的点子。
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神色,顾言负着双手向前缓缓而行,踩到门板时,下面传来一声:“啊!”的惨叫。
顾言没有理会,而是看着对面的杜家管事。
“你想活,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就看你是否愿意把握住了。”
听到有活命的机会,李管事顾不上脸上的疼痛,慌忙爬起,跪在地上磕头:“公子还请说。”
“你在这杜家做了许多年管事,干过昧良心的事是什么?”
“这……”
听到给予的机会是回答这样的问题,李管事停下磕头,愣愣的地面,他不敢与对面冰冷的眼睛对视,只能下意识的往后瞥了一眼,目光落在老爷身旁的夫人身上,徐氏怔了一下,急忙朝他使眼色,让他不要乱说。
“你要被乱刀砍死,砍死!”倒挂房檐下的黑童子忽然露出诡异的微笑喊起来。
原本还想随意编造一个谎话的李管事心头一慌,急忙道:“公子,小的在杜家干过最昧良心的事,是爬……爬上夫人的床……
周围丫鬟仆人惊得张开嘴,但没敢发出半点声音,然而,中堂屋檐下的杜老爷几乎瞪裂了眼眶,僵硬的转过脖子看向老妻,双唇都在微微发抖,指着那边跪在地上的李管事。
“他说的可是真的?”
“老爷,他胡说的,妾身跟你多……”徐氏捏着手帕,不敢大声说话,但还是极力为自己辩解,话语才说到一半,那边的李管事大声道:“小的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公子,若是不信,小的还有一言!”
他直起身,指去杜老爷一旁的儿女:“杜家公子和小姐……其实……其实也是我的种!”
徐氏脸色惨白,靠着身后的墙壁瘫软滑到了地上。那边的杜家兄妹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杜老爷神色呆滞,看着地上的原配,眼神变得凶戾,突然扑了上去,掐住妻子白细的颈脖,红着眼睛嘶吼道:“我让你锦衣玉食,处处听你的,竟然红杏出墙!!我杀了你!!!”
“爹!”
杜家兄妹回过神来,看到母亲被掐的翻起白眼,急忙上前,想要拉开父亲,却被杜老爷一手推开,朝他们吼道:“谁是你们爹?!滚啊!”
顾言拍着手,想到深宅大院里不会那么干净,可没想到会有这么精彩的一出戏,这时,跪地上的李管事屁滚尿流的爬过来,又是三个响头磕了下去。
“公子,我已经照你的话说了,你可要信守承诺,放我一条活路!”
“别傻了,我这人最讲诚信,走吧。”
顾言抬了下手,李管事见状,连滚带爬的从旁边跑了过去,冲向院门外。
“他交给你了。”
顾言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了一句,旁边盘起来的美女蛇吐出信子,竟露出兴奋的表情,臃肿的长身顿时滑去门外,刚下石阶的李管事就被粗大的蛇身卷住,他脑袋在细鳞一点一点收紧里挤压变形,面容通红扭曲,朝门内支吾的叫喊:“公子……你说放我……离开的……”
回答他的是顾言一声:“我食言了。”
顷刻,扭曲的面容被卷动的蛇身遮掩了下去,伴随的还有一连串骨骼断裂的声响,美女蛇享受的闭上眼睛,似乎听着骨头折断的声音让它感到兴奋。
庭院里,听着那片炒豆子般的折断声,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看着走来的身影,一个个向后挪步,但没人敢逃走。
“你何方的道友?贫道也是修行中人,可否从门板上下来……咱们有事好商……”
顾言垂下眼帘,看了探出脑袋的道士,脚下猛地用力,门板嘭的下沉,直接贴在了地上,那露出门板的花白脑袋,表情瞬间凝固,大量鲜血从门缝里缓缓流淌,顺着砖缝蔓延开来。
冰冷的目光扫过周围,以及那小道童身上,“不相干的人,可以滚了!”
一时间,杜家丫鬟、仆人、护院,还有那看着师父死了的小道童唰的一下溜的没了影儿,只剩下死死牵着妻子的杜老爷,还有一双儿女在这里。
“救……救我……”
徐氏脸色胀得通红,伸手朝一双儿女求救,可两个孩子已经吓得瘫坐地上,目光之中又看到了过来的身影走过檐下灯笼光芒之间。
“救……救……”
她看向阴影里的顾言,见对方无动于衷,只是那么看着她,双眼里的光芒渐渐黯淡了下去,伸出的手也啪的落在了地上。
杜老爷松开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对于不远的顾言,他看也没看,只是盯着死去的妻子,神经质的笑。
顾言没有动手,看了一眼那边缩在一起的兄妹俩,转身走出杜家,鸡鸣犬吠声里,东面的天际隐隐发亮了,回到茅屋时,第一缕天光正推着黑暗的边沿过来,将小院笼罩在晨光里。
晨阳倾泻窗棂,照在女子的脸上。
九娘醒转过来,见到坐在床边看她的顾言,捋了一下凌乱的发丝,红着脸下床快步出了房门,忙着给顾言做早饭。
不久,隔壁的妇人从外面匆匆赶来,脸上带着惊慌的神色。
“九娘,你先别做饭了,我跟你们说一件事。刚刚才听到的,杜家出事了。”
妇人徐徐说话声里,客栈、茶肆内、巷子里,到处都是关于杜家出了妖怪,杜家老爷发疯杀死老妻,带着两个孩子跳了池塘的事,并不大的杜家集子里已经传开了。
明媚的晨光,蝉声一阵一阵的嘶鸣。
安静听完的九娘抿着嘴,呆坐了片刻,眼眶迅速湿红起来,她不知道是怎么从茅屋出来的,缓缓迈开的小脚走向外面的小林子时,变成了小跑,她吸着鼻子在一座小坟前跪下,看着连名字都没有的墓碑,眼泪吧嗒吧嗒的流下眼角,无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