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简单的小院,周围持刀的绣衣司提灯上前,蹬在一众捕快膝盖窝,齐齐跪了下来,交织过去的目光之中,他们的头儿,那位捕头看着眼前的场景,浑身冰凉,脑袋里嗡嗡乱响,他视线里,名叫斐胄的络腮汉子走了过来。
“误会……绝对有误会在里……”
面容凶狠的络腮汉子没有回答,抬起手,刀兵敲在他脑门,鲜血顿时流了下来。
九娘咬着嘴唇,摇了摇头,转身跑进茅屋,床边的顾言已脱下了破旧衣裳,露出精壮的后背,一道道一条条肌肉线条,有着画里的精美柔感。
女子跑到顾言身边,比划着手势。
‘能不能不要那么做,你不是这样的人……’
“不用为他求情,这样的人,不给他教训,苦得就是普通百姓,身为衙门公人,起了这份心思,就该收拾收拾。”
纯白的衣袍拂过半空,自顾言手中翻转,披到了身上,手臂穿过袖口时,他话语持续:“我是绣衣司的人,绣衣司有皇权特许,这些污吏遇上了,该是管一管的。”
外面。
满头是血的捕头被一脚踢的跪在了地上,口中还在不停喊道:“绕了我……我真不敢了……这位爷,我错了……我有眼无珠!”
面前的络腮汉子依旧不答,抬脚勾了他一下,半跪的那条腿被拉伸,横在了地上。
斐胄抬起了脚!
……
没有窗户纸的窗棂,光尘飞舞间,照在肩头一束梅花上,顾言穿好两只衣袖,系上了衣领。
“你是菩萨心肠,以前我也是。可惜后来啊,一些事让我明白,这世道菩萨心肠活不长的。”
系好衣襟,顾言偏头看向面前女子,握住她的手,拉着走向门外:“杜家的产业,我不打算让你守着,虽然是你应得的,但你守不住,很有可能把命丢了,如果信我,就交给我来处理,往后你就跟着我。”
‘我不要杜家的东西。’九娘比着手语,眸底有着执拗的神色。
呵呵!
顾言笑了笑,跨过门槛走了出去。
外面一声“啊!”的惨叫歇斯底里的响了起来,斐胄落下的脚,那捕头横出来的那条腿,膝盖都被一脚踩碎,捕头满脸血水,抱着膝盖满地打滚儿。
檐下的邻家妇人‘哎哟’一声,捂住眼睛将脸偏开。
一旁的大门,顾言走了出来,抬手用衣袖遮住后面跟上来的九娘眼睛,随手摆了摆,一个提灯上去,拉着满地叫唤的捕头衣领,将他拉到外面林子里。
“杜家集子,往后改改名字了。”
顾言放下袖口,招手让一众提灯,将这些捕快带过来,他们往日作威作福,欺负寻常百姓还成,眼下碰上狠茬,站成一排,身子都在发抖。
“一个集子加一个杜姓,有逾越之嫌,不明就里的还以为杜家想要作乱造反呢,尔等回去后,告诉你们县尊,趁早改个名儿,否则哪日司督追究下来,你家县令也兜不住。”
顾言点点头。
“把你们捕头一起拖回去,还有从杜家哪里拿的东西,原封不动的放回哪里,可记好了?!”
“记好了。”一众捕快连连点头。
顾言随手一挥,“记好了,就都散了吧。”
一众捕快顿时作鸟兽散,慌慌张张的跑出院子,还有几人钻进林中,背上那个碎了膝盖的捕头,仓惶离开。
待人一走,顾言过去向父亲还有斐胄见礼报上平安,随后也发现,怎么没见兄长顾庸的身影。
“你大哥跟另一拨人寻你去了,等会儿就派人通知他。”
说着,顾拜武用手肘悄悄顶了顶儿子,朝檐下怯生生站着的九娘,笑眯眯的挑了挑下巴:“仲文啊,这位姑娘……爹见你拉她手……是不是我儿媳妇?”
“她救了我,我保证过,有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她!”
“喜欢就喜欢,爹又不说什么,再说了,这样家世清白的姑娘,爹才中意呢。”顾拜武对外面的女人很随意,但对要进门的儿媳妇,可是颇为正经的。
他将刀插回鞘里,急急忙忙的跑向檐下,朝九娘尽量露出和善的笑容。
“姑娘,我是顾言的父亲,以后啊,你也叫我一声爹,别的不说,以后谁要敢欺负你,我给你撑腰,把他给剁了喂狗!”
九娘看着面前胡须浓密,露出一口大黄牙憨笑的粗野男人,胆怯的向后退了退,下意识的看向顾言。
“爹,她不会说话,没办法回答你。”
顾言将她身世给这位猴急的老爹简单的说了说,便吩咐斐胄等人去杜家拿上可以拿走的,甚至连房契地契一并拿走。
至于九娘,女子有些害怕,站在原地不敢动,顾言便一把抓住她的手,大步走出了茅屋小院。
九娘被他突然的蛮横给惊了一下,不过还是跟着走了几步,另只手飞快比划,想要回屋,带些衣裳,就听顾言的声音专断的划过。
“那些衣裳就不要了,我给你买新的,就怕你穿不完!”
而那位邻家妇人也得了一些财物,笑得她嘴都合不拢,趾高气昂的跟在顾言和局促不安的九娘身后,朝远远望来的村里乡亲昂起下巴。
天光过了晌午,杜家被贴上了查封的纸条,从杜家牵出来的马车装满了能拿走的财物,一切准备妥当之后,顾言上了马车,朝怯生生的九娘伸出手让她上车。
她从未坐过马车,看着里面软垫小几,局促的缩在角落,生怕将软垫弄脏,还是顾言生拉硬拽的将她按到软垫上坐下,将准备好的饭食摆好,递给她一双筷子。
“往后我有的,都有你一份。”
九娘看着小几上摆着的几样菜,都是她没吃过的,也就赶集时,远远的在客栈外面闻到过味道。
片刻,一双筷子夹了一片肉放到了她碗里,顾言笑了笑,也端起碗吃了起来。
“快些吃,凉了味道就变了。”
九娘看着男人的微笑,听着关切的话语,心里泛起暖意,这才小心翼翼的张开嘴,将香喷喷的饭菜刨进嘴里。
‘娘你看到了吗……九儿找到可依靠的人了……’
眼泪不自觉的滚了下来。
当对面的顾言看来时,她连忙擦了擦脸颊,露出最好看的笑容,大口大口的吃起碗里的饭菜。
微微摇晃的马车外,正是一片阳光明媚。
出了杜家集子范围,又行了几里路,便与赶来的兄长顾庸汇合,见到兄弟没事,他脸上是止不住的高兴,见到多了一个九娘,忍不住出言调笑一番,然后就被老爹举着刀鞘追着打,骂他不正经。
“我这兄长就是这个性子,粗野惯了,往后你就知道。”
这一路上,顾言跟九娘说起家里的人,发生过的一些事,只是修行中人,还有妖怪的事,暂时没有告诉她,一口气说出来,怕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脑袋反应不过来,直接吓傻了。
看着那边追追打打的顾拜武和顾庸,九娘被刚才的调笑臊的有些脸红,但脸上更多的还是微笑,这般的热闹,让她反而有种这才是家的感受。
不久,斐胄和赵武骑马来到后面,与马车并行,九娘知道这是要与顾言说话,她便点下头,回到车里。
“郎君,我们是直接回京城,还是走一趟庆阳州绣衣司?”
毕竟杀了赵其贵,过去一趟也是应该的,不过顾言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直接去京城吧。我想赵其贵的死,那边已经知晓了。”
斐、赵二人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前者轻声道:“到了京城,郎君可想好如何与司督解释,赵其贵是阉人,还是司督门下之儿孙,若是司督恼怒,恐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面对的,逃不掉。”
顾言心里其实也没底,但遇事退缩,还不至于,天下都有绣衣司的人,真要逃避,又能逃到哪里去?
反正修行中人也好,朝廷也罢,他都没有太多的好感。
如果没有朝廷突然的拆庙禁止修道修仙,他或许还是那个家中写着怪志小文,幻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有所奇遇的读书郎。
不过能借助朝廷之力,其实也挺好。
打发走了斐、赵两人,顾言回到车里,看着擦着桌子,帮他整理衣袍的九娘,轻声说道:“想练武吗?我教你《龙虎气》,往后不受人欺负。”
女子抬起脸,抱着整理的衣袍,愣愣的看着他。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