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舍前,顾拜武、顾庸父子俩颇为紧张的张望,在酒郎混的风生水起,毕竟是小地方,跟京城,或绣衣司这种朝廷机构相比,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仲文,怎么样了?”
这时见到儿子拿了一卷绸布从那栋四层木楼出来,等候多时的父子俩和九娘赶紧迎上去,看到顾言没有缺胳膊少腿被人抬出来,脸上的紧张顿时稍减了些许。
“没事。”
顾言换上笑容朝他们报了一声平安,那边的兄长可不觉得,他紧张的有些说不出话,指着外面:“刚……刚才我们看到斐老兄被人拖出来,丢到大街上去了。”
周围,还有十来个从万春州一起出来的提灯,他们也看到了刚才的一幕,此时脸色显得仓惶,看着顾言似乎想要听他说出一些什么来。
“夜幽山的事,司督已经知道了,有人事先告了密……”
顾言说话里,身后便有挎刀的身影走来,正是满脸笑容的赵武,“顾郎君,你看何时启程去太虞州?”
在座的不是蠢货,不用顾言明说,也知道是谁告的密了。
一个个提灯咬紧了牙关,他们平日里没少受斐胄关照,而且都在夜幽山一起同意将曹环的死藏在心底,现在却被出卖,他们心里哪里没有怨气。
顾言脸色也冷了下来,他握了握九娘的手,给予一些放心的眼神,偏过脸看向赵武,语气还是温和的。
“当然越快越好,那就劳烦赵兄准备准备,趁天色尚早,今日就出京畿。”
“这么急?”赵武愣了一下,不过也没反对,反正他是受司督差遣监视的,不管这书生办事利不利索,回来他都有奖赏。
司督可是许诺我做庆阳州司提啊。
不久之后,刚歇息一天的队伍,重新启程,不过这次轻装简行,只有一辆马车,其余人各骑一匹马。
沉默的穿过市集时,顾言撩开帘子,看到了被扔在街边昏迷不醒的斐胄在视野里不断向后过去,不多时,车队出了西城门拐道去往太虞州官道。
车厢摇摇晃晃,顾言在车内仔细看起黄绸的内容。
——四月初八,初抵太虞州,搜罗民间方术,寻修行之人,除!
——四月初九,无所获,然,听闻此州多流行一奇术,常有人家暗中供奉神佛。
——四月十五,仍一无所获。
——四月二十七,终得供奉之物……
然而,内容写到这里便断了,顾言看得出,这应该是传回来的简讯,只是没来得及写完,人就没了,被其他人递送到了京城。
至于何物,绣衣司这边没说,估计也不知情。
难道真是邪神一类?
想到这里,顾言脑中不由浮现那颗巨大无比的无相树,以及树下的神龛。
枯山老祖也像是受人祭祀……
‘你在想什么?’九娘在旁边见顾言出神的望着车窗外,比划着手语,‘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顾言收回目光笑了笑:“去太虞州,离这边不算太远,至于干什么,往后你就知道了,不过这路上,你可不要荒废时日,将龙虎气多修习一番,不懂的就问我。”
九娘乖巧的点点头,像个小媳妇一样跪坐在旁边,然后闭上眼睛,依着顾言的叮嘱,运起龙虎气的口诀来。
当天旁晚,队伍进入太虞州地界,又走了几里,在一个叫乌山的小镇歇脚,麾下的提灯,有人去破旧的客栈开房间,有人去了附近茶肆、街巷打听消息。
马车停在镇口路边,九娘勤快的给大伙发着饼子,又给呛到的顾拜武递去水袋。顾言看着路边望着远方延绵的山势,身后有人走了过来。
“顾郎君真是闲情逸致,一路上带着女人就像踏青一般,似乎并没有将司督的吩咐放在心上。”
“知己知彼,方才能胜过敌人,火急火燎的赶去,虚实未知,不是自投罗网?”顾言没有偏头看他,“不过,在下有些好奇,赵兄将出生入死的兄弟卖了,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这话一出,后面围着马车歇息的几个提灯停下口中咀嚼的食物,纷纷偏来视线。
赵武似乎察觉到气氛微妙,背着手忽地笑了一下。
“呵呵,人要往高处走,才能活得出人样来。”
“有道理。”
顾言偏过头看向他,笑道:“就是不知,司督给赵兄许了什么好处?在下和其他兄弟们能不能分一杯羹。”
残阳落下山头,天光渐渐暗了下来。
最后一抹阳光在顾言脸上渐渐被黑暗驱走,只剩阴影里露出的微笑。
气氛瞬间凝固。
赵武脸色一愣,看着浸在黑暗里的笑脸变得诡异,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手渐渐放去腰间的刀柄上,压低了嗓音:“顾郎君你这什么意思?你要知道我可是司督专门派来跟着你的,我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回京城后,你恐怕交不了差。”
阴影里,顾言咧开的嘴角,脚步迈开,踩去地上杂草,发出‘嚓’的轻微声响同时,有着淡淡的话语吐出。
“太虞州妖魔肆虐,法力高强,挎刀赵武英雄了得,亲自阻敌断后,身负数创,不治而亡……你看这个说法如何,你要不要再加点?”
“别过来,我是司督亲自派遣来的!”
赵武知道面前这个年轻人的厉害,可仰仗司督和绣衣司为靠山,对方总是会低自己一头的,可眼下为何想象中的不同了。
“你们还在那做什么?!”
他偏头朝马车那边的绣衣司提灯大喊,然而,众人听到话语互相对视一眼,纷纷偏开了视线,或低下头继续吃着饼子,九娘好像都没听到,专心的给胡乱挥舞双臂的顾拜武喂水。
“赵兄,看来你还不明白,司督为何要派你来?”
阴影中的顾言又向前一步,腰间悬挂的青铜小鼎兴奋的摇晃起来,两侧的手心,密密麻麻的黑点正破开皮肉探出。
“……司督的意思,其实是让我杀了你。”
锵!
刀锋出鞘,赵武拔出一道寒光,嘶吼:“我不信你鬼话!”的声音,刀光随双臂挥舞,唰的劈了过去。
噹的一声,青铜方鼎跃上半空砸在刀口的瞬间,顾言抬起手,掌心无数长长的黑影飞射而出,将他缠上,双臂、腰间、颈脖、两腿……俱是一道道勒紧的根茎。
顾言握拳拽住根须一拽,将对方唰的拉过来,重重的一脚轰的踢在了赵武胸口上,身形炮弹般朝后方飞了出去,又被根茎拉扯,直直翻滚坠在地上。
然后一点一点在地上被扯回到顾言身前。
“顾郎君……”赵武喘着粗气,眼睛都眯了起来,刚才那一脚,力道之大,他根本难以承受,仿佛那瞬间,盘踞体内的龙虎气都快被震散掉。
“人往高处走……你不能怪我……这么好的机会……我哪里能放弃……”
“我没有给你功劳吗?没有给你钱财吗?”
无数根须扭动,将赵武从地上拉起身来。顾言看着他,在他衣襟上轻轻拍了拍灰尘,“不过没关系了,下一辈子注意点。”
拍着衣襟的手猛地掐住赵武的脖子,虎口猛地发劲一错,只听赵武颈脖发出‘咔’的脆响,脑袋一歪,瞪着大大的眼睛,没了呼吸。
尸体嘭的一下落地,无数根须迅速收回掌心,顾言拍了拍袖口上的尘粒,朝那边吃着饼子的一众提灯挥了下宽袖。
“就近挖一个坑,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