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范闲跑过来咚咚地敲滕梓荆的门。
滕梓荆被吵醒,顿时有几分起床气,给他开门后没好气地吐槽:
“范兄弟,一大早的,你干嘛啊?不能睡个懒觉吗?”
昨晚那么晚才睡,他根本没睡够。
而他眼前的范闲,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此刻一脸的疲倦,眼珠子也是通红通红的。
“走,咱们去监察院。你昨天不是说去监察院看看,就能知道我娘为什么会死吗?”
范闲恨不能拽着滕梓荆就走。
“那你也没必要这么着急啊,让我先洗漱洗漱。”
……
在范闲的连声催促中,滕梓荆快速的洗漱完毕,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就被他拽着坐上了范府的马车。
在马车上,滕梓荆一边啃着一个油饼,一边囫囵着说风凉话:
“范兄弟,每临大事要有静气啊。你这急吼吼的样子,可真不像做大事的人。”
范闲见他吃得香甜,这才发现自己的肚子也饿得咕咕叫,连忙抢过一個饼子,一边道:
“哼,你就可劲儿说风凉话吧。等皇帝正式下旨赐婚给我,我看你急不急!”
“你觉得我会给他下旨的机会?”
滕梓荆白了他一眼。
他已经决定了,今晚就去皇宫逛一逛。
……
两人正拌着嘴呢,忽然马车停了下来,范闲撩开帘子问:
“怎么了?怎么停了?”
听着周围熙熙攘攘的百姓说话声,范闲当然知道这肯定还没到监察院。
“少爷,前面有辆马车把路堵了。”
车夫指着前面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道。
范闲急着去监察院探究叶轻眉之死的真相呢,闻言当即一手拿着个油饼,一边吃一边走出马车。
“这么宽的街道,让那辆马车往旁边让一让不就能过去了吗?”
他嘀咕着。
这时候,对面那辆马车出来了一个身穿劲装的少女,看到范闲拿着油饼吃得满面油光的样子,顿时心里一阵鄙夷,大声喊道:
“喂,会不会走路啊?你不能往旁边让让吗?”
范闲本来心情就不好,见这少女居然这么嚣张,当即怒道:
“你为什么不让?”
滕梓荆在马车里听到外面的声音,心道:这不是叶灵儿吗?
当即掀起帘子一瞧,只见一身劲装的叶灵儿已经揎拳捋袖,要跟范闲打一架了。
滕梓荆不禁微微一笑,这姑娘完全是个打架狂魔啊,没事就想跟人打架,要不是她叔祖是叶流云大宗师,恐怕早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他瞧见叶灵儿的马车里,似乎还有其他人,他当即飞身而出,一个闪身,就窜进了叶灵儿的马车。
“婉儿,果然是你。”
果然,能在叶灵儿马车里的,大概率就是林婉儿了。
滕梓荆这把又猜对了。
林婉儿原本感觉到有人窜进马车,还准备放声尖叫呢,见是滕梓荆,顿时心花怒放。
“滕大哥,怎么是你啊?”
“现在跟叶灵儿吵的就是范闲,司南伯的大公子,昨天在神庙见过的。现在我跟范闲准备去监察院,正好碰上你们。”
滕梓荆三下五除二把事情说清楚,随后就伸手去牵林婉儿的手。
林婉儿连忙避开:
“滕大哥,还有人呢!”
这时候,滕梓荆才发现马车里居然还坐着两个丫鬟模样的人,显然是叶灵儿和林婉儿各带了一个丫鬟了。
既然有旁人在,就不方便说悄悄话了,滕梓荆当即问林婉儿:
“你们这是去哪里?”
“宫里宜贵妃请我们去欣赏歌舞呢。”
林婉儿解释。
“好,那我就告辞了,等我得空,再去找你。”
说着滕梓荆对林婉儿眨了眨眼,而后飞身而出。
林婉儿看到滕梓荆的眼色,当然明白这坏人是要找机会去找自己幽会了,想起昨晚被他搂在怀里的场景,不禁面颊绯红,轻轻地点了点头。
滕梓荆一走,马车里顿时叽叽喳喳起来,那两个丫鬟当即八卦无比地问林婉儿:
“小姐,这个‘滕大哥’是谁啊?什么叫还有人啊?要是没人的话,那岂不是……”
看到她俩促狭的模样,林婉儿羞难自抑,连忙去撕她们的嘴。
一时之间,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
滕梓荆飞出马车,就见得叶灵儿已经和范闲打起来了。
范闲此刻已吃完了油饼,满手的油准备往叶灵儿的身上抹,气得她惊怒交加。
旁边围了一圈吃瓜群众。
不过叶灵儿的武功,比范闲还是低了一筹,完全碰不到范闲的衣角。
叶灵儿觉得这京都城里怎么回事?
之前十几年里,年轻一代里,没几个是自己对手的。
可最近半年,先是一个滕梓荆秒杀自己,现在又有眼前这家伙打得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真是奇了怪了!
好歹是个熟人,又是林婉儿的闺蜜,滕梓荆不想让叶灵儿被范闲耍得太难看,当即开口道:
“范兄弟,都是熟人,给个面子,别玩了,咱们赶紧去办正事吧。”
范闲闻听滕梓荆的话,当即答道:
“行。这就来。”
说完一把把手里的油抹在叶灵儿的脸上,随后脚步一错,往后退开,飞身上了马车。
“啊!你……你个登徒子哪里跑!”
叶灵儿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范闲抹了一脸油,顿时怒火冲天,追着范闲就冲过来。
滕梓荆可不想跟这叶灵儿纠缠,连忙对车夫道:
“快走快走!”
说着他跳到林婉儿等人所坐的马车旁,运功发力,将她们的马车往旁边推开三尺,随后一个健步跳上范闲的马车,催着车夫就跑。
车夫见滕梓荆居然如此天生神力,能把沉重无比的马车推开,不禁目瞪口呆。
听到滕梓荆催着快走,当即听话地赶着马车就跑。
叶灵儿眼见着他们跑了,在后面紧追不舍,林婉儿从马车车窗见了,连忙喊:
“灵儿,别追了,再追要误了时辰了。”
闻听这话,她这才悻悻地退回马车,心里把范闲骂得狗血临头。
这时候,她才想起刚刚滕梓荆好像也在,连忙问林婉儿:
“婉儿,你知道刚刚那可恶的登徒子是谁吗?滕梓荆怎么会跟他混在一起?”
林婉儿一边拿手帕给叶灵儿擦脸,一边捂嘴一笑:
“那是司南伯府上的大公子范闲,听说昨天才回京都。”
“范闲是吧?我记住了,这个仇,我迟早要报!要不然我就不叫‘叶灵儿’!”
……
那边范闲戏耍了叶灵儿一番,感觉胸怀大畅,问滕梓荆:
“滕大哥,那姑娘是谁?武功不错啊!京都果然卧虎藏龙。”
“京都守备叶重的女儿,叶灵儿。她叔祖是大宗师叶流云。”
滕梓荆微微一笑。
“什么?难怪如此嚣张,原来有如此深厚的背景。”
范闲面色一肃,感觉自己得罪了她,是不是有点给司南伯府惹麻烦了?
“范兄弟,话说你可以考虑娶了这叶灵儿,这样她背后的大宗师就能为你所用了。天下间就这么几位大宗师,如果叶流云站在你这边,那你想做什么,都不在话下。”
滕梓荆忽悠道。
他当然知道叶流云一直被庆帝所胁迫,算是庆帝的人。
可如果范闲真的娶了叶灵儿,那庆帝的实力,就会被削弱不少。
到时候自己如果跟庆帝翻脸,那面临的威胁可就小多了。
“娶她?那个母老虎?算了吧!”
范闲瞪圆了眼睛,连连摇头。
……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来到了监察院。
一靠近监察院,范闲就发现街道上都没人了,此地安静得如同鬼城。
他忍不住问滕梓荆:
“这监察院就这么可怕吗?都没人敢靠近?”
“现在是挺可怕的,但可惜这并不是你娘想要的。”
滕梓荆摇了摇头。
作为穿越者,他理解叶轻眉是想要建立一个超脱于一切权力的监察机构,但她到底是太幼稚了。
超脱于一切权力,本身就是一种特权!
而一旦有了特权,那事情就会彻底失控。
范闲没理解滕梓荆的话,不过他想到自己的来意,当即问滕梓荆:
“你说来了监察院,就会知道我娘为什么会死,现在可以解开谜底了吗?”
“走吧,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看了,你就知道了。”
滕梓荆一马当先,往监察院门口走去。
到了门口,他却停住不走了。
范闲好奇不已,问道:
“怎么不走了?不进去吗?”
“到了。”
“到了?门口?”
范闲更加迷惑了。
“不错。你娘被杀的原因就写在那石碑上。”
滕梓荆指了指监察院门口一面灰扑扑的大石碑,上面刻着字,如今已被厚厚的灰尘覆盖,远远看去,很难辨认。
“石碑?”
范闲想不通,为何一块石碑能说明母亲被杀的缘故。
他一个闪身就来到了石碑前,看到了石碑上那惊世骇俗的字——
“我希望庆国之法,为生民而立;不因高贵容忍,不因贫穷剥夺;无不白之冤,无强加之罪,遵法如仗剑,破魍魉迷崇,不求神明……愿终有一日人人生而平等,再无贵贱之分,守护生命,追求光明……人人如龙。”
滕梓荆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篇碑文,当初他被朱非带来监察院的时候,就看到了。
但如今再看,还是被叶轻眉的气魄所折服。
这是一个伟大的女子,奇哉!
只可惜,她没看透人性,选择了错误的实现方式去尝试,最终身陨在那个喋血之夜。
“这就是你娘建立监察院时留下的碑文,写着她的梦想和抱负。但我想,你应该懂的,最不能忍受她这抱负的会是谁!”
滕梓荆看着范闲一脸震撼的样子,忍不住出来装13了。
范闲作为穿越者,当然理解人人平等的观念,但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几年,他也清楚的知道,这个世界的等级森严!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所以此刻,他彻底明白了叶轻眉的死因。
也明白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为什么会杀了自己的母亲!
左右不过是权力罢了!
这一刻,他感觉到了无边的恨!
他心里生起了一个念头,那就是——为母亲报仇!
这样一个伟大的女人,不应该白死!
……
默默地在石碑前站了半晌,范闲和滕梓荆都没有说话。
这时候,监察院大门忽然打开了,一个笑嘻嘻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这人一见范闲就眼前一亮,迎上来正准备打招呼,谁知滕梓荆却当先开口道:
“王启年,院长大人在不在?监察院提司范大人到了,想见院长。”
原来这人就是监察院一处的文书,追踪高手王启年。
王启年当然认识范闲,不过他可不知道范闲居然是监察院提司,顿时惊讶无比。
又见滕梓荆陪在范闲身边,更加惊讶。
他暗忖:这厮不是四处的暗探吗?怎么会跟范闲凑到一起呢?
不过虽然狐疑,然面上还是笑嘻嘻地道:
“哎呀,原来是提司大人,快请进快请进。院长大人不在,但各处主办大人都在。”
范闲随着王启年走进监察院,而滕梓荆则只能默默地回四处报到了。
他好歹还领着监察院的工钱呢,任务完毕,不回监察院汇报,也说不过去。
不过如今他的直属上司言冰云被送去北齐了,他只能去找四处主办言若海。
来到言若海的公房,言若海却在一张桌子后,用神秘莫测的眼神盯着他。
这眼神极有压迫力,倘若换一个人来,早被吓得瑟瑟发抖了。
不过滕梓荆就表示情绪稳定了,他随时准备见势不妙就杀出监察院。
好半晌,言若海才开口道:
“滕梓荆,你是如何发现命令是假的?”
“很容易啊。我到了儋州,随便一问路,就有人告诉我,范闲是司南伯府的少爷,从小到大,从未离开过儋州。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国贼?”
滕梓荆心道:太子那边下命令的人也是蠢货,给范闲挂个“国贼”的名号,那不是把监察院的杀手当傻子吗?
但凡有脑子一点的,都不会相信吧?
他当然不会想到,不是太子那边的人蠢,而是他们惯性思维,没想过监察院里,居然还有他这样一个奇葩暗探。
倘若换一个久经考验、只认任务,不顾一切的监察院暗探,当然就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杀人了。
事实上,监察院的暗探里,几乎百分百都是这样的人!
他们不问对错,只一心完成任务!
毕竟,不这样的人,早就在历次任务里,被淘汰了!
言若海锐利的眼神盯着滕梓荆看了半晌,最后才道:
“院长传信来,认为你这次任务完成的不错,想要提拔你做四处的副主办。”
滕梓荆一听这话,顿时惊了。
啥?
副主办?
我特么这加入监察院才半年,这就副主办了?
这也太儿戏了吧?
监察院升官这么容易吗?
还是说院长陈萍萍把自己当成了范闲的心腹,故意提拔自己,好给范闲培养班底?
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果然二代就是不一样。不仅可以拿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提司腰牌,就连他身边的人,都能鸡犬升天,升职加薪。
滕梓荆刚准备开口拒绝这个升职,又听得言若海道:
“不过被我们几个主办否决了。”
尼玛,说话不能不要大喘气吗?
滕梓荆感觉到肝疼无比。
虽然他对于当官没什么兴趣,但到手的位置飞了,他也难免有些愤怒,总觉得是被耍了。
言若海人老成精,自然看得到滕梓荆并无表情的面色下有了愤怒的情绪。
他多少心里有几分快意。
毕竟,就是眼前这厮,害得自己儿子要远赴北齐。
虽然这儿子不是他亲生的,但养在他身边十几年,每天见了他喊“爹”,和亲生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于是他继续道:
“你是不是很愤怒?觉得我们这些老家伙挡了你的路?”
“不敢。”
滕梓荆翻了个白眼。
心道:虽然我不想要这个位置,但你们这帮人不知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吗?
还敢在我面前嘚瑟,信不信莪伸手一指,你就得躺下?
“换我是你,我也会愤怒,你不必虚言狡饰。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应该谢谢我。”
言若海继续道。
“谢?”
滕梓荆心道:搅黄了我的升职加薪,还让我谢谢你?
你的这张老脸也太大了吧?
“你不会以为你杀朱非的事,没人知道吧?”
言若海终于抛出了一个大雷。
滕梓荆闻言,心里自然也是如海浪一般,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装作第一次听到这消息一般:
“什么?朱大哥死了?我昨日才回京都,倒还没来得及去拜访他!何人如此丧心病狂,竟然杀了宅心仁厚的朱大哥?”
言若海仔细观察着滕梓荆的表情,确实没找到什么破绽,但他这样的老江湖,自然明白——
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
当即冷笑道:
“你无需辩解。如果不是我看在你是我四处的人,坚决阻止朱格派人抓你回来,你现在应该在七处的地牢里。只要进了七处,我不信你能抗得过他们的刑讯逼供!”
“看来言主办是笃定我杀了朱大哥了。真是荒唐!我区区四品的武功,如何能杀得了朱大哥?朱大哥虽不以武功见长,但一身武功,也远胜于我吧?”
滕梓荆只能咬死不承认了,反正他们没证据,应该也拿自己没办法。
“哼?四品?你的武功绝不是四品!不过此事也无需争辩,你下去吧。后续院里的任务,你好好完成,若立下功劳,我绝不会再阻拦院长对你的提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