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张德此刻正摸黑等在此处。

远远的，他便见到一道人影靠近，熟悉的消瘦。

等到近了，借着月色看到熟悉的蟹青色长袍，他便知道，“交易”的人来了。

此人的长相配上这颜色的长袍，就是一活脱脱的人形“螃蟹”。

只是一村上下赖以生存的“生意”关键，便是此人，张德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

毕竟，多冒昧呀！

腹诽不止，张德递过去放在脚边的布袋子，份量看上去不轻。

“蟹人”接过手，解开了上面系着的绳子。

月光下，白花花的内容便露了出来。

“蟹人”伸手沾起些许，送入嘴中，咂巴咂巴，说道：

“咸中带苦。不错，以假乱真。”

海湾村制的盐，味道与色泽等方面都是与官盐无异。

这还得归功于陆长盛提出的一些提纯方法，村里人就是据此制盐。

这些知识，当然是来自于陆长盛上一世。

闻言，张德也是满意的笑了，这段时间村里的人家也没白忙活了！

原来，海湾村的“生意”便是贩卖私盐。

庆国积弊多年，民不聊生，苛税重赋，打鱼种田根本养活不了一家老小。

再加上官府横行，小小的官差便如土皇帝，随意使唤平民。

仙师们高高在上，眼里也没有民生的疾苦。

前些日子还听说，某位仙师建议皇帝修建观星楼，以此谋求长生。

赋税就又下来了，擅长剥削的地主家永远有余粮，可普通人却是没有半点活路。

这种情况下，人生存的本能便被激发了出来。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山的上山做了匪，专截地主家的粮队。

靠海的，做海盗太难，贩卖私盐似乎是个不错的“活计”。

制盐不是什么难事，流通贩卖才是关键。

也不知道长盛从何处寻来这“狠人”，居然有贩盐的途径……张德感慨着，目睹着“蟹人”把布袋系好。

蟹青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只需三天，这人便该把钱送来了。

张德心里盘算着，不忘敲响了村口的钟。

夜色下，海湾村的家家户户烛火便亮了起来。

唯独陆长盛家中，漆黑依旧。

此刻，陆长盛正全神控制着“蟹人”奔袭。

夜路不好走，可“蟹人”中灌注了灵力，夜晚和白天也没什么差别。

这傀儡中灌注了陆长盛四分之一的灵力，这么多，完全足够支撑着“蟹人”完成任务了。

……

海湾村没人知道，每次村里的“交易”，其实全是陆长盛一个人努力的结果。

根本没有什么交易人，一切都是傀儡罢了。

至于说售卖的渠道，就是陆长盛控制着傀儡一家一户的“推销”。

在这过程中，他要躲避该死的官差，翻过城墙，不被城镇里的“仙师”发现。

最后，再把辛苦换来的米粮，偷摸的搬回海湾镇。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做牛做马罢了！

天色将晓，黎明就在眼前。

“蟹人”也总算是赶到了陆长盛安排好的地点，傀儡中的灵气也消耗了近半。

破败的神像，开洞的屋顶，结网的蜘蛛，满是尘土的砖石。

这是座荒废的破庙。

这里距离附近的村落都很远，背后便是罕有人至的山林。

“蟹人”将盐袋子丢在地上，从身上摸出事先放好的那张傀儡符，再抹上备好的鲜血。

早已灌注了灵力的符纸便被瞬间激发，一个崭新的傀儡就出现在了破庙里。

这具傀儡看上去年纪要大些，身材也更魁梧，脸上的横肉不少，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实际上，这具傀儡并不是陆长盛凭空创造的，而是照着别人的样貌画的。

海湾村曾有一张屠户，与镇上的张员外沾着亲戚，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

后来彻底傍上了员外家，就搬离了村里，去镇上开了家酒楼，听说生意不错。

而出于种种考虑，陆长盛就选择了张屠户的样貌作为这具傀儡的原型。

其一，便是这具傀儡干的事是最危险的，即挨家挨户的上门“推销”村里制的盐。

其二，就是陆长盛过去没少被张屠户欺负，这也算是一种报复。

毕竟，这“张屠户”干的，可是杀头的买卖。

“蟹人”傀儡做完这一切，便头一歪，瘫倒在了地上。

下一秒，张屠户傀儡便双目一闪，陆长盛的神识已然入主其中。

神识操控着灵力尚且充足的“张屠户”，拎着一袋子盐，进入了破庙后的深山。

翻过深山，便可以直接绕到镇城的城门，不过很少有人从这里往镇上去。

顺着早已探清的路线，“张屠户”很快就拎着一袋盐来到了一处山洞，这是陆长盛事先布置好的休息点。

狡兔三窝，陆长盛这样的休息点准备了好几个，每次都随机从中选取两个。

一个是去时盐袋的交换地，另一个则是用来传递回来时赚取的钱粮。

总之，陆长盛有一套非常繁琐的“生意”流程。

毕竟，陆长盛刚穿越来的时候，记忆的血腥还未消散，便给自己立了一条不容违反的规矩：

苟！苟他个功德圆满！苟他个万古长生！

“张屠户”拎着盐袋进入了山洞，里面不大，仅有几块不知作用的石头和一些炊具。

明日白天，没人操控的傀儡便会停在此处，直到陆长盛来继续这场“生意”。

“张屠户”头一歪，是陆长盛收回了神识。

山洞外，黎明将晓。

……

太阳照常升起，海边的小渔村也苏醒了过来。

村里的男人们起了个大早，今天他们要去打鱼。

来到村口时，看到正在磨刀的陆长盛，都是热情的招呼着，心热的还要塞给他两个馒头。

“村长今天看了天，说我们今天的收获肯定不差。”

一个精壮的男人说着，其余的男人们脸上也是浮现喜色。

“那我可是要辛苦了，杀鱼就要杀的手软。”

开了个小玩笑，陆长盛又递给他们每人一张符纸，上面的花纹并不繁复。

平水符，低级符箓，可以短暂平复小范围内的水面。

男人们欣喜的接过，看向陆长盛的眼神愈发尊敬，只不过都藏得很深。

陆长盛目睹着男人们走到海边，将自己给的符纸贴在船身上，各自推着小木筏便入了水。

捕鱼船队出发了。

“长盛哥，阿爹他们今天会平安回来吧？”

“会的。”

问话的是平娃，他爹便是刚刚的精壮男人，村里数一数二的弄潮儿。

平娃家里添了个妹妹，是在陆长盛开始带着村里做“生意”后才出生的。

有句话怎么说的，饱暖思淫欲嘛！

村子里富起来了，养儿育女的欲望才会强烈些。

“平娃，想读书吗？”

“想。”

海边的贫苦娃娃哪里知道读书在这个世道意味着什么，只是知道这是好事就答应了。

“好，那你先回去帮你妈妈把瓦缸扔了。”

平娃点点头，蹦蹦跳跳的就回了家，手里多了两个馒头。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把缸扔了，就像不知道为什么一年前村里家家户户都要造这瓦缸一样。

不过娘和爹都说长盛哥有本事，听他的准没错。

……

陆长盛低头数着杀鱼案板上粗劣刻着的条纹，一百、两百、三百……

已经一年了啊……陆长盛轻轻握紧了拳头，灵力在他的体内游走。

德叔当初给陆长盛的，除了那本《傀儡术》外，还有一本简单的养气功法，名为《引气法》。

书上记载的还有些修行的常识，这么些年看下来，陆长盛早就烂熟于心了。

“我已经养气圆满了，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心里思索着，脑海里不由得又浮现了双亲倒在血泊中的景象，血红一点点的遮住了眼前……

这些前身的记忆，仿佛梦魇，时刻缠绕在如今的陆长盛心头。

“长盛，我打听到了。那些官差说，仙物在那后山上。

他们后天，便要上山一点点搜索了。”

张德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陆长盛的思绪，他的眼前也恢复了清明。

“后山啊，那不是巧了……”

最后几个字，陆长盛的声音越来越小，德叔也没听清，自顾自的说道：

“长盛啊，你可别去趟那浑水。我知道你这些年，修行有些成就，可官府强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