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讨论到了深夜也没拿出个决定,纷纷回家了,只是注定不眠。
一边是不敢突破的教条束缚,一边是来自陆长盛的“美好规划”。
翻来覆去,一如他们决定贩盐前的那个夜晚。
平姨睡觉浅,本又是在等着丈夫归来,轻声问道:
“孩儿他爹,又讨论啥事了?愣是睡不着。”
“长盛他喊我们都去当那官差,我实在是犹豫。”
平姨抱住了自家丈夫,柔声道:
“当那官差又怎么了?好坏,总不是分人。那当渔夫的,也不见得全是好人啊!
若是惧怕乡里乡亲忌讳,可咱一个村都去当那官差,谁又忌讳谁呢?”
平叔本就意动,此番听了妻子这么一番话,自嘲道:
“也是。我本就没爹没娘了,还怕当那劳什子官差!倒是给长盛添麻烦。
我明儿就去和他说去,这官差我还当定了。你以后可就是官家夫人了。”
“去你的官家夫人,小些声音,别把平娃吵醒了。”
房外,睡在堂屋外的平娃翻了个身子,口水沾湿了枕头,睡得正香。
“我赶明也得再搭两间房,小宝也要长大了,平娃也少不得个书房。”
“嗯,依你。”
这晚,类似的对话发生在整个海湾村。
……
当平叔来到陆长盛屋子的时候,发现院子里已经有不少人了。
“你可是来晚了,我可是给长盛说了,要混个官当当。
你以后可就在我手下当个差役吧!”
“你就可劲吹吧!我们现在连城里的情况都不了解,你就想当官了。
长盛一个人去当个官差不难,我们想要都进去可就麻烦了。”
平叔毫不留情的戳穿,那汉子也是不再开玩笑,大家伙的目光一齐投在了陆长盛身上。
“平叔说得对,城里的情况我们还不是了解,我这些天便一个人去探探路。”
“一个人不好吧?我们派个人跟着一道?”
“不用,大家伙放心。”
陆长盛的语气不容置疑,众人也就纷纷点头。
所有人都清楚,当陆长盛以这个语气说话的时候,他们应该做的,就是支持。
贩盐“生意”的诸多关键抉择,陆长盛已经证明了他的正确。
事情的大基调和简单安排就这么定下来了。
“叔叔们,回去可得给自家孩子打书桌了。平叔可是早早开始准备了!”
陆长盛主动提起了别的话头,气氛又活跃了起来。
“那可不,我今天都准备盖房子了,搞个大大的书房。”
“我今天就上山砍树去的。”
“俺也一样。”
……
原本陆长盛打算明天去城里的,可下午事情却是遇上了变化。
张屠户回来了。
两个仆从牵着瘦马,拉着的板车上是苍蝇围着飞舞的新鲜猪肉。
一脸横肉的他就这么站在村口,双手叉着腰,路过的村民避之不及,生怕冲撞了这位去而复返的“大爷”。
“张屠户,您咋又回来了?”
遇上事,冲在最前面的,永远是张德,他以讨好的语气询问着。
张屠户就喜欢别人喊他“屠户”,这是他身份的象征,似乎和别人喊他皇上是一样的。
“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可是怕村里买不上肉,特意拉车回来卖的!”
果然是去了城里两天,连这大字不识一个的张屠户都会说句歇后语了。
张德朝身后围观的村民们使了个眼色,手上却是拿出了一块碎银,买上了肉。
“张屠户,这肉还是同以前,七钱一斤?”
七钱银子,换成粮食,也就是七斤粮。
这肉价一斤不低了,可以想见过去海湾村的肉有多稀罕,也难怪陆长盛上次闻见官差们烤肉会想吃。
“七钱!那可不行,我可是从城里一路拉过来,这路费可就不少。我这些仆从们也要吃饭啊!”
张屠户掰扯着,终于是报出了他的价格:
“九钱一斤,我这肉也还新鲜着呢!”
张德看着飞舞的苍蝇,轻微发臭的味道充斥着他的鼻腔。
确实新鲜。
忍痛掏钱买了一斤,这时之前得了眼色的村民们也一一上前,纷纷买了些肉。
一板车的新鲜肉只是少了小半,张屠户似乎也压根不在意这销量,他手里拿着根大棒骨正啃着。
“哼!皇上一天也只能吃这么些肉吧?”
嘴里嚼着东西,张屠户含糊不清的说着,脸上的横肉抖动。
“是是,皇上也只能吃这么些肉!”
周围的村民附和着,语气中只有讨好。
隐藏在谄媚目光中的,却是隐隐的不屑。
过去张屠户仗着和那员外沾着亲,常年把持着一村肉价,多有低买高卖一事。
村民们得罪不起,只好这般供养着这尊“大佛”。
可自打他走了,陆长盛带着村民做起了“生意”,兜里有了钱,村民心里怎么会瞧得起这般货色。
“小五,今天的肉,便宜点卖。”
张屠户大手一挥,冲身后的吓人吩咐道。
随后在人们“感恩戴德”的目光中,走回了他镇门口的“大宅”。
便是张员外来了小镇,也是在他家住下的哩。
这房子有几年没人住了,张屠户推开门,多是被灰尘呛到了,嘴里骂道:
“他娘的。”
陆长盛只是看着张屠户入了门,便也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两家对着门,一边高门大院,一边茅草破屋。
……
晚上,各家各户吃完了饭。
三三两两的聚在村口,这本是每日的闲话时间,或是“大事”的商讨时间。
张屠户回来了,这些事也就谈不了了,倒是张屠户自己似乎话多了起来。
进了城的“富户”,总是要给穷乡下的同村人“涨涨见识”。
从清宁城的富奢,到海湾村的穷破,口若悬河。
加上村民们也多是没在城里久待的,听的也就认真,心中的羡慕也是或多或少的有。
“前些天官差来咱们村,你们没让他们住我屋子吗?”
“没,哪敢啊!我一说是您的屋子,他们看都没敢多看。”
张德适时的捧上一嘴,在边上收拾杀鱼刀的陆长盛心思也活跃了起来。
德叔似乎总是这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再暴虐的主儿来了也没闹出什么大事。
“算他们识趣,否则我可要上员外那去告他们一状。”
说这话的时候,张屠户看着陆长盛,脸上的横肉直跳,似是警告。
对此,他得到的,依旧是陆长盛那副气死人的冷淡模样。
真想揍这小子一顿啊!
心里想着,张屠户却是继续卖弄了起来,声音故意压低,小声的说道:
“你们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