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料将将奔出不远,忽听身后那蓝脸儿兵呼道:“喂!小叫花子,你回来!”灵玉心里“咯噔”一声,心说:“坏了!还是跑晚了一步,人家变卦了,这肯定是要捉我回去拷打逼问哪!”转念又一想:“哼!若真是那样,也只有跟他们拼命了!我这杂货拳也不是吃素的,干掉一个够本儿,干掉俩赚一个!”
他正瞎琢磨间,又听那蓝脸儿兵呼喝道:“我说小叫花子,你怎么还不过来?再磨蹭一会儿,李将军可不管你啦!”灵玉心下一动,什么意思?是要放我进城吗?急忙一回头,却瞧城下有一匹黑色骏马,马上端坐一红袍将军,头戴铁盔,身披铁甲,腰悬三尺青龙,瞧样子官职不小。再往脸上看,两条卧蚕眉,一对暴虎眼,通关鼻梁阔海口,三缕胡须丝丝泛白,随风飘洒前心,甚是威风气派!
此时,又听那蓝脸儿兵叫道:“小叫花子,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叩谢李将军!”灵玉恍然大悟,急忙快步奔到那红袍将军身前,跪地叩头道:“多谢将军爷放我入城!”红袍将军呵呵一笑,只问道:“小孩儿,你可是要进城避难?”灵玉回道:“回将军爷,正是!”红袍将军点了点头,又问道:“听说你的亲人都被契丹人害死了?”灵玉哭腔道:“是啊,将军爷,契丹人真是可恶,连襁褓婴儿都不肯放过哪!我爹娘、我妹妹,还有弟弟,全被契丹人给杀死了,他们死得好惨啊……”将那逃难老伯说的一套又搬了出来。
红袍将军遥望北方长叹一声,转回头对蓝脸儿兵道:“放他入城!”蓝脸儿兵口中称是,对灵玉道:“小子,你今儿个走了运,快进城去吧!”灵玉大喜,急忙又给那红袍将军磕头,口中连声道:“多谢将军爷成全!多谢将军爷成全!”红袍将军摆了摆手,说道:“小孩儿,本将军瞧你孤苦无依,着实可怜,待入了城后便去找路不平,他自会收留你的,去吧!”说罢,拨马而去。
灵玉心里纳闷,不晓得那红袍将军口中的“路不平”到底何许人也,但猜他应是个济世为怀的善人一类,却也不好多问,又与那俩士卒道谢一番,一溜烟儿奔进城内。
待入了城内,灵玉见大街两侧店铺栉比,勾栏林立,行人熙熙攘攘,比此前所到村镇热闹不止百倍,一时间唏嘘赞叹,流连忘返,竟忘了找路不平的茬儿。如此在街上游荡了一上午,将近晌午时分逛到了城正中央,再朝北走,眼前现出一条大河,河面时而宽阔时而狭窄,河水泛着黄,十分混浊,另在河面上建有一座浮桥,供行人车马渡河。
书中交代,此河正是黄河,只因宋初黄河还未改道,自澶州穿城而过,将澶州分为南城和北城。
灵玉过了浮桥继续向北走,却见北城略显萧条,远不及南城繁华。穿过几条小巷,眼前来到一条大街,只见这条街上还算热闹,左右两侧买卖店铺多了不老少。灵玉沿街而行,正好经过一家裁缝铺子,那铺面十分规整,正门牌匾高悬,上刻“锦绣布庄”四个大字,十分醒目。他往铺子里瞧了一眼,只见里面摆满了绫罗绸缎、布绢棉缣,五颜六色,琳琅满目,各式布料一应俱全。又垂眼瞧了瞧自己身上,破棉袄上现出一个个破洞,棉絮所剩无几,脚上两只破布鞋直露出了脚尖儿,真是寒酸至极!
一阵寒风吹过,灵玉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摸了摸那二十个老钱,一狠心钻入衣铺。见柜上坐了个老裁缝,瞧年纪在六旬开外,正“噼里啪啦”打着算盘。老裁缝听闻响动抬头瞥了一眼,一瞧进来个小叫花子,又继续打起算盘,口中道:“啊呀!本店店小利薄,没什么钱赚的呀,你还是到别处去要吧!”
灵玉嘿嘿一笑,说道:“老伯,我不是来要钱的,我是来买棉衣的。”老裁缝头也未抬,只问道:“那,你有钱吗?”灵玉回道:“有!”老裁缝撂下手里的算盘,抬眼问道:“拿出来,我瞧瞧!”灵玉点了点头,探手从怀里摸出二十个铜钱,一字排开摆在柜上,又问那老裁缝道:“这些钱够做棉袄了吧?”
老裁缝朝柜上扫了一眼,又瞄了瞄灵玉身庭,叹道:“那我手工钱都赚不到啊!”灵玉求道:“老伯啊,我……我是逃难来的,我爹娘和妹妹……对了,还有个弟弟,他们全都被契丹贼害死了!我身上只有这些钱,你……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老裁缝听罢哀叹一声,摇头道:“唉!契丹贼野蛮凶残,杀人不眨眼,不晓得哪一日便打到这儿来了!到时候噢,说不定我比你还要惨哪!”灵玉忙道:“哦,老伯啊,不会的啦!方才我进城时,瞧有许多当兵的守着城门哪!还有一个姓李的大将军,骑着高头大马,可威风咧!有他们在,那些契丹贼人哪,是不敢来的!”老裁缝微微点头,苦笑道:“但愿如此吧!”
灵玉抬眼朝墙上扫了一眼,问道:“老伯,你这店里哪种布料最便宜?”老裁缝沉思片刻忽然想起一件事,说道:“孩子啊,瞧你怪可怜的,要不然这样吧,我这儿有一套现成的襦袄,尺码与你差不多,我就将它白送你了吧!”说罢,转身奔向里屋。
功夫不大,老裁缝从里屋返回,手里拎着一个白布包儿,打开里面是两套衣裳,老裁缝拿出其中一套大的展开摆在柜台上,灵玉上眼观瞧,不由得喜上眉梢!只见柜上摆的依次是白色狐裘毡帽、鹅黄色对襟锦缎袄、驼黄色小提花罗裤,还有一双黑色翻蹄皮靴,质地考究,做工精细,非一般平头百姓能穿的起!
灵玉哈喇子流了老长,问那老裁缝道:“老伯,这……这些都……都白给我吗?”老裁缝点了点头,说道:“不过……孩子,有句话老伯可要说在前头……”灵玉忙道:“老伯,你快说!”老裁缝叹道:“唉!这身衣衫啊,原是本城武财主给他家大公子订做的,不幸前日里武财主一家惨遭灭门,这衣裳也就没人要了!”说罢一声叹息。
灵玉瞠目结舌,心说:“难怪慈心师兄说江湖凶险,瞧来果然不假!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瞪眼宰活人,这胆子得有多大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