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
周延儒和着几人相对而坐,仆人上茶后,便快速下去。
原本大过年,大家阖家欢欣,但是大年初二一道任命曹师稷的旨意,让周延儒这过年的好心情全没了。
“陛下这是何意?”礼部科道的言官姜埰皱着眉头。
说实话,姜埰心情很糟糕,曹师稷先前也只不过和他一样是个给事中,按资质,自己还比他老,结果呢?皇上莫名其妙升他进御史,现在更是直接调他入了通政司,掌管新邸报。
新邸报的作用现在谁还不知道?
连座上的周延儒都想将其归入礼部,好自己掌管,结果呢?却便宜了一个才升御史的曹师稷!
周延儒沉默了一下,道:“是我着急了,我没想到陛下如此重视这新邸报。”
温体仁说道:“此事到此为止吧,陛下心意已明,我倒是听闻另一件事,关于钱部堂的事情。”
周延儒愣了下,看向温体仁道:“什么事?”
温体仁道:“钱部堂想要运作先前被魏阉逼迫离职的东林党复官。”
周延儒沉默了一下,旋即道:“这倒是好时机,钱部堂眼神毒辣。”
肃贪风波持续的一个月内,因为曹师稷一直补充魏党名单,再配合着锦衣卫的坐实取证,导致肃贪以来,雷厉风行,单单在京廷官就大大小小便下狱了一百人余人。
这次肃贪结果自然也就造成了官员缺额。
钱谦益抓住机会,再次提出起复那批东林官员,自然成功率极大。
温体仁道:“这也是个好时机。”
像是一语双关,周延儒看着温体仁:“何意?”
温体仁道:“这几日,钱部堂家宅来往不断。”
周延儒心中一动,却又很快摇头道:“他本就是东林魁首,眼下又是过年,门庭来往很正常,何况正受圣眷,未必有用。”
温体仁却道:“正可以拿他试一试圣眷。”
周延儒想了想,觉得确实可行,便点点头朝着姜埰道:“过了十五,你便弹劾钱谦益结党营私,这是事实,契合他当前想要起复东林党的动作,上疏后,且看陛下反应。”
姜埰点点头:“下官知道如何做。”
言过之后,姜埰与温体仁告辞,自后门离开散去。
……
崇祯年正月,连下了十天大雪。
却半点不影响人们过节心情,京城内外,张灯结彩,人头攒动。
顶着大雪,一辆马车缓缓驶进了京城,来到了东直门外的锡拉胡同。
这里因为距离皇城近,是在京无住所官员、回京述职官员的首选住所。
只是这回马车停下,仆从一溜烟进了锡拉胡同,却又一溜烟赶了回来。
“什么意思?要拆了?”马车内的人听闻皱起眉头。
“是。”仆从吐出寒气道,“不过给了小的一个地址,说是官员有凭证可免费入住。”
“有多远?”
“看着不是很远。”
“那就去吧。”
奴仆应了一声,架着马车离开,不一会儿,便在闹市之中停下。
“爷,到了。”
马车上的人掀开帘子,却笃眉不已。
“怎么是在闹市?”
但很快,这人便看到不远处同样有人下马车,看到那人时愣了下。
“自如?”
袁崇焕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号,扭头望去,也愣了一下:“孙部堂?”
“自如,好久不见。”孙承宗十分高兴,下了马车来到袁崇焕面前。“不要喊部堂了,我早就不是部堂了,现在就是草民一个。”
袁崇焕眼神中复杂一闪而过,旋即笑着对孙承宗道:“这不是起复了吗?部堂迟早可以重回辽东。”
“你这话违心了啊,我去辽东,那你去哪里?哈哈哈,何况,新君召我,当秉心为国,何须理会是何职务?”
“部堂高见,这次蒙陛下开恩,特地让我们过完年再来,倒是没想到在这里碰见,真乃缘分。”袁崇焕笑了笑。
这次召他们,旨意都没有说任何关于职务的事情,还待面圣过后才有成算。
“您也是被锡拉胡同引到此处?”
孙承宗点点头:“以往进京,住处都是在东直门的锡拉胡同,这回来,却听说要拆了。”
袁崇焕也是一头雾水:“我也是如此,那边递了张纸条,就拉来这儿了。”
“先且安顿,待觐见过陛下后再说。”
袁崇焕也点点头,二人结伴朝着店走去。
结果这才注意到此店装潢极为奇特,整个店门不大不小,但是在进入大堂时却豁然开朗,整个大堂极其开阔,摆放着诸多盆景,比较诡异的是,整个布置色调,竟然是明亮的金黄色。
不但如此,大堂地板砖还极为平整的雕刻着一条龙。
而在大堂正上方,有着一块四字牌匾,上面金漆四字写着:大明宾馆。
“好大的胆子!”袁崇焕愕然道。
孙承宗稍微镇定,道:“此店如此光明正大,怕是和宫中有关。”
袁崇焕也猜测道:“您是说,这是陛下弄的?是了,锡拉胡同不让住人,所以陛下专门设置了一家用以招待官员的客店?”
孙承宗淡淡说道:“不然呢?谁还能如此肆无忌惮的僭越?”
二人正新奇的打量着这家新店,这时候早已经有店员凑了过来。
“二位客人,住店还是吃饭?”
“你这店,谁是掌柜?”袁崇焕看着店员问道。
店员却笑了笑道:“住店的话,这边请前台登记。”
眼见着店员无视自己问话,袁崇焕脸色一扳,正要做怒,旁边孙承宗便拦住了他。
“我们住店。”
“好的,这边请。”
店员将二人带到了最里边的一长排柜台前。
“我们是赴京官员,听说这里可以住?”孙承宗来到柜前,打量了一番,直接问道。
“可以,出示一下凭证即可。”
孙承宗和袁崇焕便拿出了凭证。
柜台的店员恭敬道:“登记好了,天字号三零,三零一,两个套房,祝您住宿愉快。”
柜台店员将两把钥匙递给了旁边的店员。
那位店员便微笑着引着孙承宗和袁崇焕往里走。
“天字号?是什么意思?你这有多少个房间?”
店员一边走一边回答:“本店官员入住是按照品阶,了解到二位乃前朝廷重臣,乃是用重臣标准给二位分配天字号套间。”
这话几乎半承认了这家店和宫里有关系。
孙承宗和袁崇焕听着也很舒服,毕竟把他们目前都是在野,是否起复还得看奏对结果。
而随着穿过走廊,看到风景优美的花园,二人更是觉得这天字号房充满了诚意。
“你怎么知道我们身份?”袁崇焕心情好了许多,问道。
“小的不知道,只有柜员在查询您二位凭证时,核查到。小的只是听到吩咐二位要住天字号,所以小的知道二位身份不一般。”
孙承宗看着店员不坑不卑,暗暗点头,怕这人也是宫里出来的吧?换寻常人,见到官,语气哪里还能是如此平静?
“这店开了多久?”
“暂时还未对外开业,只做官员安顿,二位,到了,这边是您的房间,这边是您的,里边有根红绳,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拉动,我们会很快过来服务,另外,我们均提供车驾服务,均可直达东直门前。”
孙承宗与袁崇焕互相看了眼,然后点点头。
没跑了,这里肯定是陛下专门弄来招待赴京官员的。
待店员离开之后,孙承宗和袁崇焕也各自开门,进了各自的房间。
孙承宗进房后,开窗便看到了景色宜人的小湖,十分满意,转而看向房中布局。
房中布局也十分简单,有一个像是书房,书房旁边是主房,而稍让人在意的是这床却不是常见的床。
十分绵软。
坐上去后,能感觉人陷下去一般,孙承宗摸了摸床,猜测里边应当是充了鸭绒。
再看其他房,才发现这里边竟然有名为厕所的小房间,看着像是个如厕的地方,只是并没有恭桶,只有陶瓷做的不像椅子的椅子,中间还开了个洞,这小房间旁边有一竹管,一直流着清水到一个悬空木桶。
这时候,外边袁崇焕在叫他。
孙承宗来不及研究,便出门。
原来是店员送来了一桌饭菜。
孙承宗也不客气,便进了袁崇焕房间与他一起吃饭。
“这里布置倒是简单舒心,房间里的床也不知道出自谁手,比我在家中睡的还要宽敞舒适。”
“毕竟宫中要求下来的,谁敢怠慢?”孙承宗道。
“陛下这次召见我等,估计意在辽东,不知部堂高见?”袁崇焕问道。
孙承宗叹道:“我已老矣,先前实施之略未曾完成便致仕,所幸有你接手,才让诸多谋略没成空,这次面圣,我亦是老生常谈尔,陛下恐怕也不会让我出巡辽东。”
袁崇焕笑道:“部堂何出此言?新君即位,正该借部堂老成之臣稳重,倘若部堂在朝,那在外将领方可大胆杀敌,我与部堂何不是遭小人作恶而走?如今新君即位,一扫宵小,朝中正该部堂坐镇,否则军事奈何?”
孙承宗摆摆手:“言过其实,我没那么大的本事。”
二人正说着话,忽然便过来了一个宦官,直接通知二人第二日面圣。
二人领旨恭送宦官离开后,面面相觑。
怎么感觉,陛下有点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