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再说一遍,什么事情?”
王承恩赶紧道:“南直隶直报,孙传庭在松江府遇刺。”
朱由检沉着脸,接过了急报,看了几眼,便直接往乾清宫去。
王承恩连忙跟上去:“还有一事,吏部尚书钱谦益请求觐见……”
“钱谦益?”朱由检冷哼一声,没说见,也没说不见,径自走去。
回到乾清宫,朱由检直接让王承恩把急递的人带上来。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粗衣颇为年轻的面孔便被带上殿来,看似不是当兵,也不懂礼,上至殿来,战战兢兢便一咕噜跪下磕头。
“起来说话吧。”
年轻面孔这才小心起身,却低着头不敢看向御案。
“抬起头来,孙传庭伤势如何?”
此人这才小心抬头,露出了满是风霜的面庞,他小心回话:
“孙大人遇刺受伤,不过老天爷保佑,老大夫看了,说没什么碍。”
“嗯,你叫什么名字是何职务?”
“小的姓张,叫张长安,没有职务……小的从辽东逃难,孙大人给了小的十五亩地,救了小的兄妹二人,孙大人遇刺时,小的正要给他送节礼,后来孙大人就要小的送信。”
朱由检目光平和了一些:“原来如此,你也算义勇可嘉,一路上可有什么阻碍?”
张长安小心道:“孙大人嘱咐,沿途要小心,小的不敢走官道,转往小道走,过了松江府后小的才依驿站换马不停。”
朱由检点点头,向王承恩吩咐道:“且待下去好生歇息安顿,好好赏赐。”
张长安赶紧又跪下磕头。
“好了好了,且随咱家走。”王承恩笑着道。
王承恩带着张长安离开大殿后,朱由检沉默了片刻。
说实话,他看到时,第一反应是惊愕、愤怒,江南缙绅怎么敢?
但第二反应,便是觉得这是天赐良机,完全可以顺势从松江府彻底的打开局面,监督清丈隐田可能需要实据,但是镇压谋逆却不需要。
朱由检眼神精光一闪,扭头询问在一旁伺候的曹化淳道:“御军如今怎么样了?”
曹化淳赶紧回话:“据悉,三大营已经基本完成御营考核,目前御前左军教头周遇吉已有兵额三千,御前右军黄得功三千余,另有孙元化所任火射教头,三千御前骑射兵及三百火炮精兵已装备完成,其余兵额已发各镇举荐,募兵情况,只在京师开设了一个募兵点,但李邦华觉得各镇抽几百精兵来补外加上京师募兵已经足够募满兵额。”
京营转御营这边考核的时候,朱由检只去了两次,每次去也待只是亮亮相走人,倒是没想到如此快便完成了三大营兵的转营工作。
不过想来也是,从十余万剔剩万余,这万余怎么说也都是精壮堪用之汉,大批次的考核成功也是正常。
“孙元化火炮精兵不要动,通知武学院,让袁崇焕自总兵、预备总兵中选出一人出任临时总兵,调三千御前骑兵归其统辖,发往松江府镇压谋逆。”
曹化淳赶紧弓身接旨。
他匆匆离去,恰逢王承恩进来。
朱由检便对王承恩道:“让钱谦益来吧。”
王承恩赶紧领旨,又复出殿,将钱谦益领来。
路上钱谦益小心询问:“圣上今日心情如何?”
王承恩看了眼他,道:“接到松江府急递,圣颜今日大怒,罕见摔了杯子,还请钱尚书待会觐见小心说话。”
钱谦益一听,心里一咯噔。
皇上竟然收到了松江府急递,那岂不是知道了孙传庭遇刺?
他还想着趁着皇上未知情,率先入宫争取主动权,结果紧赶慢赶,还是晚了。
皇上如此大怒,自己这次去会不会正顶上风口?
钱谦益赶紧再问:“圣上可有示下?”
王承恩冲钱谦益笑了笑:“咱家就不知道了,反正您小心回话便是,您这趟觐见,不会也是为此事?”
钱谦益心中忐忑,脸色微沉没有回话,王承恩也没有再问。
不一会儿,钱谦益便被带入殿中,行礼之后,正面对上了朱由检平静的脸庞。
但钱谦益已不敢大意,他已经从王大监那里得知圣上震怒,这会儿没准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朱由检看着钱谦益平静询问道:“钱卿所为何来?”
钱谦益赶紧出列行礼道:“本另有它事,但臣闻孙御史在松江府遇刺,大骇不已,清丈一事由臣最先提出,孙御史之事,臣坐卧不安,特向皇上奏请前往松江府,亲办此案。”
朱由检看着钱谦益,笑了笑说道:“朕亦是方才接到急递,没想到钱卿便已知晓。”
钱谦益道:“皇上恕罪,乃入殿之前,臣曾闻王大监所言松江府急递,臣在南直隶亦有旧属……”
“朕又没有说你不能知道,也懒得问你怎么知道的,不过你来晚了,就在先前,朕已发旨意遣三千御前骑兵发往讨逆。”
钱谦益心中一惊,事情定性成了讨逆,皇上果然震怒了。
他赶紧奏道:“此事万万不可,还请圣上三思,遣兵一事容易滋扰百姓,此乃小事,勒令松江府核查严明即可,如此兴师动众,唯恐生乱啊!”
朱由检盯着钱谦益道:“谋杀钦差,这是小事?”
钱谦益能感受到朱由检那直勾勾的目光,只硬着头皮道:“与国之安稳相比,确系小事,为今之计,当是要弄清楚来龙去脉,看中间是否有误会,江南承平已久,绝不敢行此谋逆之事……”
“有道理,很有道理。”朱由检笑了一声,声音却越发严厉,“好,那就加上你,你带上兵马,去一趟松江府配合孙传庭督办此案,将牵连谋逆,全都顺藤摸瓜查出来!查查来因,查查去果!全给朕查!”
钱谦益闻言,只觉得浑身僵硬,丝毫没有达成目的的感觉,反而背体通凉。
皇上确实让他去了,但是却不是轻装上阵,言语里也没有什么信任,只有怒意。
这和他想象中的徐徐图之根本两回事。
一不小心,怕是他也会牵连其中,钱谦益心思紊乱,朱由检说完话后便直接离开,钱谦益亦只能硬着头皮认下了差事。
钱谦益失魂落魄般回了钱家,早已侯在内院的韩爌和李标赶紧迎上去。
“怎么样?圣上何意?”
早就两晚没睡又接连大怒大惊的钱谦益疲惫看了他两个一眼,张嘴要说话,却眼前一黑,倒在了儿子怀里。
“爹?你怎么了?”
“部堂?”
“钱部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