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友彪赶紧好声安慰这个亲爹:“爹,不至于……这不是牵连不到咱们吗?这种事,哪个地方发生不都得大地震?何况也不是没路,实在不行,咱们跑远远的躲着不就行了。”
钱得虎一听不哭了,怒瞪着儿子:“你个背弃祖训的兔崽子,怎么说话呢?这里大把田,大把地,大把的商铺不要了?”
钱友彪无奈了,你既要守财,又想避祸,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不过再无奈也得好生哄着。
而像钱家这样应激的大户不在少数,甚至已经有不少大户真变卖了财产跑了,甚至引发了一波跌价潮。
但是跌价潮过后,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唯一还不平静的,就只有弹劾钱谦益的奏疏。
只是这些奏疏,也都一律被朱由检压下。
把人家派过去背了口大黑锅,朱由检可拉不下脸反手就把人给治罪,甚至在钱谦益辞呈递上来时,朱由检还特地遣他入宫亲自安抚。
钱谦益进宫路上,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皇上说什么,他都要走人。
结果一进殿,皇上便亲自来迎他。
“钱卿,此趟辛苦你了。”
钱谦益有些苦涩,道:“为皇上办事,奉旨镇压谋逆,乃分内之事。”
说着,钱谦益又掏出准备好的辞呈:“皇上,臣近来觉身体不适,愿将礼部尚书位让贤,请皇上恩准。”
结果递上去时,被朱由检伸手一挡,朱由检殷切道:“钱卿正当年壮,岂能轻言辞官?你此趟办事极好,应当记功,荫一子,钱卿如此稳重顾大局,正当重用,许钱卿领礼部尚书,封文华殿,参与机务入阁臣。”
钱谦益脑子里还想着和皇上来回拉锯的辞官腹词,结果一听荫子入阁了,当时整个人就恍惚了。
就跟做梦一样,竟也不谢绝,也不再提辞官,恍恍惚惚就谢了恩回了家。
回家之后,也不管儿子问话,也不处理堆积如山的信件,直接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里。
自己不是要辞官吗?
怎么……怎么就稀里糊涂成了第五位阁臣了呢?
钱谦益呆愣了好一会儿,缓过神来,目光也逐渐坚定,读书一生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位极人臣,当大学士入阁施展一身抱负吗?
“就当一段时间吧,不是老夫不想辞官,是陛下实在是……实在是太轻佻,当以老夫持重。”喟叹一声,钱谦益重新焕发了精神。
他也算多少明白了皇上用意,他与南直隶的东林清流分隙,怕这才是皇上对他补偿的主要原因。
所以日后怕也不能再修复关系了。
想通之后,钱谦益这才出门,将消息告知家人,家人自是喜庆,唯有儿子还是一脸忧愁的问如何处理新到信函。
这些信函大多都是来质问钱谦益的。
钱谦益想到刚刚在书房中想的,也是手一摆:“都不用回了,为父日后亦是阁臣,不好更多来往,应效仿不二公(范景文),在大门上贴上‘不受嘱,不受馈’,此事你督办,日后亲朋上门,问清缘由再思虑接待。”
钱孙爱觉得自己这亲爹是不是转性了,怎么变化如此之大?但也不敢说什么,便应下。
翌日,钱谦益便正式去文渊阁办公,只是一进来,范景文便目光复杂,过来低声道:“钱公糊涂,松江府怎可如此行事?”
钱谦益干笑一声,他能作何解释?告诉他自己是骑虎难下,被逼着干的?
怎么可能。
别说他是靠着给皇上背了这口黑锅,才入了阁,就是没有入阁,他也不会傻到这样去解释。
这种事情,就是根本无法解释的。
所以注定,他闭口不言,是得不到范景文的谅解,也注定他和范景文生隙。
但那又怎么样?昨日想了一日早已经想通,既然都已经是这种局面了,那就只能坚定的为皇上办事,也好在阁中一展自己的抱负,至于其他,都是虚无。
而在钱谦益入阁时,此事也已经明发公文,对于此事争议倒是不大,毕竟钱谦益地位声望在哪,又刚刚平复谋逆,成为第五位阁臣简直顺理成章。
要诧异,也是诧异本以为已经呈四阁臣的格局时,皇上会开多一个阁臣之位。
不过也还是有不少人惊愕。
其中最惊愕的显然就是周延儒了,他甚至还在积极活动其他人时,就听到了这个噩耗。
这他妈也能翻身?
这是周延儒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就是,自己错了,钱谦益并非失了圣眷,相反,在这件事上,他应该是正得圣眷!
“周侍郎!此事你怎么看?”温体仁也带了一丝慌张的过来找周延儒。
周延儒大叹一声:“时也,命也。”
温体仁皱眉:“什么时也命也,谁算得到这种东西?你我先前如此往死里开罪了钱谦益,现在好了,他成了阁臣!我们该如何是好?”
周延儒道:“唉,是我等误判了形势,以为陛下既然明发了补缺,又故意调钱谦益去松江府处理谋逆一事,是钱谦益失了圣眷,没想到他竟然否极泰来。”
温体仁道:“不怪周大人,实属圣恩难测。”
周延儒道:“既然钱部堂已经入阁,那日后,你我二人日子不会好过,且夹起尾巴做官,以待良机。”
温体仁看着周延儒道:“周大人不拼一把?钱谦益任浙江乡试主考官时,考生钱千秋科考作弊,当时只是罚俸,何不弹劾他受贿,逼他引咎撤职?”
周延儒摇头道:“怎么可能弹劾的倒?他已任内阁,公文明发,我等此时弹劾他,便不是与他做对,而是与皇上做对,岂有朝夕令改之皇命?”
温体仁默然。
周延儒道:“且看着吧,他如今已和东林生隙,决裂是铁板钉钉之事,南京那边看他得利,便会觉得是他故意将松江府一案这样办,那边依托缙绅豪族为活,岂会干休?免不了他难受的时候。”
温体仁只能点点头,眼神亦多了几丝黯然,不管钱谦益日后如何被南京那帮清流难受,反正他现在是挺难受的。
而与此同时,朱由检带着军机处众军机大臣来到了工部的效验场。
“这就是买回来的弗朗机炮?”朱由检对着场上立着的几门火炮好奇问道。
“启禀圣上,这两门是花费七十两购买的弗朗机炮,这两门是在弗朗机匠人以及工科匠人合力下仿造。”
徐光启低着头奏道,先前被朱由检一通恐吓,回去之后他就便冲着得力干将们大发雷霆,逼着去找弗朗机人砍价,但无论怎么砍,也砍不到二十四两白银……
二十四两实属太过荒谬,但总不可能去质疑皇上,最后衡量之后,徐光启只能认了个亏,以一百八十两购置了两门,却胆战心惊只给皇上呈报七十两。
差价只能自己含泪补了,甚至请弗朗机匠人的工钱,他都已经不敢上呈,只含糊算在总账上,大头自然也是由他这边出。
可就这,他都生怕皇上不满意。
不过好在,皇上批复“知道了”三个字,此事暂且过去。
如今仿制炮出来,他给皇上报喜,自然得再次带上价格。
朱由检并没有对报价有任何反应,这多少让徐光启有些忐忑,天恩难测,别看皇上平静,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满不满意。
“威力如何?”朱由检摸了摸仿制炮。
单就制作来说,仿制炮确实比进口弗朗机的粗糙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赶工赶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