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立言进浴室放下一套衣服,范式更换后,穿着拖鞋在楼上的客厅看墙上照片。
书房和闺房锁着门,客厅柜台相框一张身穿连体白衣裙的江南女子,秀发飘飘,青春的脸上洋溢着阳光。
范式看的出神,笑着轻轻摆手,低声打个招呼。
“言儿!言儿!咋勒?额听说你掉湖里勒?这么大个人了,想去撵你爹吗?”
“娘,看您说的,不小心,不小心…”
“糊涂蛋,受气了哇,软气包…”
嘭~
一声大力关门声!
“娶妻娶贤,你看看,还教师呢,刻薄…”
“够了,这是我家!”一声尖利的女音。
“这是我家,我儿子的,我想在哪就在哪,你还有…”
“好了,有客人在!”夏立言终于忍不住了。
楼下的声音安静下来,范式才慢慢下楼,奶奶七十出头,精神好的很,江南水乡生活五十多年,一看一听还是北方人。
“夏老师,猛拉擦赤界打片先穿你的拖孩(突然光脚,穿你拖鞋)。”
两个中年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奶奶却眼神一亮,碎花侧襟袄擦擦手,向楼梯急行两步,“黄土地娃娃?”
范式赶紧换了个话音,“是啊,奶奶的方言一下勾起我的话音,抱歉,抱歉。”
“不,好的很,娃娃再说两句,额听听。”
“婆婆,背兴了,救人闹格倒,跌水黑滚身泥,没脸勒,年时回过沟沟一趟,好些年么回勒。(丢人了,救人误会,掉水里全是泥,去年回过老家一趟)”
够了,再扯总露馅。
奶奶的表情早变了,一把拉住他,“哎呀,年们(你们)看看,救命的人是黄土娃娃,都是命呐,来,跟老婆子到外厢(隔壁),好好拉拉。”
夏立言吃惊地看着笑容满面的母亲,与发妻面面相觑,多少年没见过这股热情了?
王老师大体是听懂了,具体不知道,夏立言脑子转了两圈,才说道,“就是老家的人,路上没有一点口音。”
“什么老家,你我都是江南人,我听了二十多年还听不懂,你听四十多年,不也糊涂。”
“行了,你把衣服洗洗,我出去取钱,给人家买个手机,这事闹的,还惊动了妖妖灵。”
“丢人败兴!”王老师甩下一句老婆子常说的话,气呼呼上楼。
夏立言摇摇头,苦笑着去拿工资卡。
……
等他回到隔壁原来弟弟的院子,更加吃惊。
年轻人竟然和老母亲在做饭,一个刚刚揉成的光滑面团,盖上纱布,准备醒面。
老母亲兴奋的拍着手,“盐水中加面,是这理,对勒,对勒,来,咱们再拉拉,等等醒面。”
“娘,这不合适吧,人家还有要事!”
奶奶一拍他的手,“滚一边去。”马上又扭头拉着范式笑,“老汉是关中人,额们上学认识的,跟着…一晃,来这水乡都五十多年了。”
“奶奶,您还是会说普通话,故意的吧,这不好呀…”
“傻孩子,你不懂,儿媳不按着点,儿子就是个受气包!”
范式低头微笑,揶揄地看向夏立言,夏老师很是尴尬,主动到饮水机冲茶。
“娃娃,你在这上班?”
“不是,我来出差,京城上班。”
“是勒?额…额…孙女也在京城,工大,重点大学,毕业本来去留学,听说技术突破不去了,说不准你也能见到。”老人眼里有狡黠,脸上有骄傲。
端水到旁边的夏立言又呆住了,情不自禁说道,“娘,还不是您小时候教育的好,您喝茶。”
“瞎眼了,有客人在,你个糊涂蛋!”
奶奶一直双手拉着他,夏立言倒像个外人,范式抽出一只手,把茶水推到她面前,“婆婆,您喝,我不喝茶,白开水就好。”
“快去倒!”夏立言一个哆嗦,又到饮水机倒了一杯白开水。
“娃娃,你结婚了?有对象么?”
“么,说出来您不信,我也是工大的,刚才在楼上看到照片,这么漂亮的女子,工大人尽皆知,原来是夏学姐的家人。”
“呀,还真认识,你哪年毕业的?”
“没…没毕业!”
“多大了?”
“二十一…婆婆,该和第二次了。”
范式第二次揉面,夏立言跟过去客气,老母亲一把拉住他,“把月儿电话给他。”
“为啥?”
“笨蛋,京城,工大,一个学校,这一看就是个好孩子。”
夏立言懵了,您从哪儿看出…哦,可能是,那也不用您操心呐,敷衍点头。
范式将面团揉成圆柱形长条,切成一个个的剂子,摆放在刷了油的盘子上,剂子表层刷油,盖纱布继续醒。
夏立言看着他的动作,勾起一点记忆,“孩子,你从哪里学的这一手,你是厨师?”
“叔,瞧您说的,老家的面食不会做,那还是黄土娃娃嘛!”
奶奶也嫃怒道,“老婆子这儿子就是个书呆子,刚说了工大,他又说厨师,糊涂呐,糊涂。”
范式一边擦手一边笑,“婆婆,您没有油菜和辣椒面,我去买点,很快。”
“你哪知道菜市场在哪?让我糊涂儿子去,我们再拉拉。”
“我知道,我腿脚快,马上…呃~”范式迈腿出门槛,又讪讪地摸鼻子退回来。
夏立言这次倒是明白为什么,哈哈一笑,“你等着,我去买,吃过饭,咱们再去给你看个手机。”
范式又返回桌子旁,夏立言出门没有立刻到菜市场,返回自己屋里,兴奋地对着自己发妻,“我娘刚才夸你了…”
“啥?”王老师一头雾水。
夏立言快速说了一遍,“夸你教育的好女儿,夸月儿好孩子,她很骄傲…”
王老师被气笑了,“合着她夸一句,我还得倒贴一个女儿?”
夏立言拍拍她的手,“敷衍敷衍,我去买菜和辣椒,你到隔壁坐坐,不要吵,有啥可吵的…”看妻子脸色不善,赶紧追了一句,“我娘已经服软了,老人家好面子,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