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塔尔走进大厅前,整个建筑已经几乎被填满了。骑士和神父们坐成一个半圈,在远端一张宽大的桌子前坐着修道院长安布罗修斯。大厅的中央空出一个更大的圆圈,相关人员将在这里接受审讯,仆人和学徒们被禁止进入,但他们有自己的办法一睹审判。
安布罗修斯站起身来要求所有人安静,然后选了一个高瘦的长脸神父赫克托神父和一个相当安静的骑士,左博尔之子文修斯站在他的左右,他们三人将查明真相并作出最后的判决。
第一个受到讯问的是佐特蒙,他戴上了自己虔诚的面具出现在了审判者们面前,画了一个十字,并请求上帝帮助他把这件不愉快的事情说得一清二楚,就像他的灵魂中永存的纯洁一样没有污垢。
安塔尔对佐特蒙的装模作样嗤之以鼻,但男孩已经预料到了他会用这样的方式给自己添加说服力,他只希望此时此刻大厅里的观众们对这位骑士的真实品性有足够的了解,从而对这虚伪的表现产生怀疑。
“当他们把这个孩子托付给我时,我很高兴能够把握的只是传授给某人,”佐特蒙开始编织他的谎言,“但久而久之我发现他只是一堆无药可救的朽木,我永远无法将他培养成一个品质正当的骑士,因为他从内到外地腐烂了!”
“你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赫克托神父问道。
“这个男孩用外语和我说话,他知道我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用此来嘲笑我。有一次,我想给他写信,毕竟他是我的学生,但他却指责我不会读书写字,然后又开始嘲讽我了!他知道我不能教训他,不能对他动手,因为他可是伟大的骑士威廉的养子,但这个孩子确实丝毫没有教养。”
“所以你认为是威廉把他给宠坏了?”安布罗修斯插话道。
“是的,院长大人。”佐特蒙点点头,“否则怎么解释我的弟子几个月来一直在夜里溜出修道院,并和一个不知名的女人发生罪恶的关系?”
“你说的这个无名的女人现在在哪里,佐特蒙?”沉默的文修斯站起身来,对着修道院长和神父鞠了一躬,开口用平静而坚定的声音问道。
“我们没能抓住她。”
“为什么没抓到?”
“她很狡猾,耍了我们所有人。”
“我不明白,”骑士文修斯摇头,“八天前,你把这个男孩关紧闭,当时你说你会在一个星期内找到引诱他犯罪的女巫,可从那以后,你没有提供任何证据证明这个男孩有罪,你只有一个没有证人又没有证据的肮脏故事。如果我的说法有误,欢迎你纠正我。”
他坐了下来,看着安布罗修斯和赫克托还有佐特蒙在自己的话语中慢慢被煮沸。就连瞎子都看得出来,这三个人想要安塔尔受到严惩,一直沉默着观察着一切的文修斯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台下一片哗然,骑士的代表站在了被告一边,这场审判似乎有了变数。但文修斯并没有权力改变男孩的命运,不管是他还是神父赫克托有什么想法,最终的裁定权都在修道院长安布罗修斯的手里。
“我没有证据,你说得对,”佐特蒙想用喊声盖过嘈杂的讨论声,尽管大厅里十分凉快,但他的额头还是开始冒汗了。“我只能以一个骑士的身份,以一个诚实的圣殿骑士的身份坚定地申明,这个男孩不属于我们的骑士团!”为了让他的话更有说服力,他抬起头坚毅地走出了大厅。
修道院长派了两个人去追他,但由于佐特蒙并不是作为受审者参加这场审判,他们没法强行把他带回来。
想要挽回局面的神父赫克托一直在侃侃地谈着贞洁、贫穷和服从,但大厅还是没能安静下来。直至钟声响起,安布罗修斯方才打断了这场闹剧,表示希望他们能在午餐后有秩序地继续关于男孩的审判。
安塔尔等不及轮到他说话了,他的故事更加丰富多彩,也更加真实,他心想,他们肯定不会喜欢他要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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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塔尔在角落里默默祈祷着,紧锁的房门发出哐哐声,男孩猛然抬起头来,发现年轻的骑士文修斯的脸出现在了开口处,男人苦涩地笑了笑。
“学徒的住所至少还有三张空床,”他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当时他们为什么把你安排在这里,你不应该住在这个粪坑里。”
“不,大人。”
“恶心的房间,狭窄,恶臭,但最吓人的是孤独。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样针对你,他们的所作所为不是基督徒该有的。”
“我自己也很奇怪,大人,”安塔尔说,“我想佐特蒙嫉妒我的养父舅舅,他比他享有更多的特权,比他更像是个圣殿骑士,也是自己的主人。他把他的嫉妒和愤怒发泄在我身上,想要以此来报复威廉。”
“他成功了吗?”
“绝不,从来没有。”安塔尔坚定地摇头答道。
“很好,”文修斯笑道,将房门打开,“跟我走吧。”
“去哪里,大人?”
“去我的房间,在这一切结束前你都将待在那里。”骑士回答,“我有一种感觉,你在这里不安全,特别是现在你有了支持者的情况下,我怕佐特蒙在暗中谋害你。以后你跟我住在一起,吃我的东西,走吧,我不能在这里呆太久。”
他们一言不发地从一条走廊走到另一条走廊,安塔尔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文修斯,他是个身材魁梧、胸膛结实的骑士,有着一头棕色长发和一双蓝色眼睛,他的短胡子满脸都是,但看起来并不像个杂乱的獾。他长相英俊,也许几年前才被授予骑士称号,如果他没有发过贞洁之誓,整个布达的女性都会追求他。安塔尔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个好笑的念头,谁知道呢,说不定他也……
骑士的住所位于修道院的北面,窗户外便是流动的古老多瑙河,房间里除了一张简陋的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个破旧的木箱外什么都没有,文修斯好像忠实地履行着他的贫穷之誓,过着苦行者般的生活。
“你可以睡在那里,”文修斯指着墙角,“我会把稻草带来,然后再弄条毯子。”
“非常感谢您,大人!”
“不用叫我大人,”他微笑道,“反正我们只差个几岁,你多大了?十四,十五岁?”
“我十六岁多了。”安塔尔回答道。
“好吧,那就不用这么叫我了,”文修斯走近橡木箱,拿出两个廉价的木杯和一个酒袋,他把杯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分别倒满了红酒。“喝吧,我的朋友,这会给你即将的讲话带来力量!”
安塔尔也不再客气,他接过杯子与文修斯碰杯,并一口将略带醋味的酒喝光。
“你在这呆着,我去看看厨房里的情况,”文修斯擦了擦他的胡子,“看看能不能带回来一些吃的,我一直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吃饭,所以你现在也得跟着我一起在这房间里进食。”
“等等,大人!我是说,文修斯!”男孩在骑士离开前叫住了他,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文修斯要对自己这么好。
“我非常感谢你做的一切,你不知道这对我有多大的意义……”安塔尔向踩在门槛上回头的骑士说道。
“很高兴能够帮到你。”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也许你认识我的舅舅威廉?还是你听过那些关于我的故事?实话实说,我必须承认有些故事并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是谁编的……”
文修斯退回了房间,关上身后的门,压低声音说道:“我不认识威廉·巴托,我只听过他的名字。我没有听过关于你的任何故事,至于我为什么要帮你……因为我看到有人在用谎言指责你,我说的就是佐特蒙,那个一生中拔出下体的次数比拔剑次数还要多的男人。
还有懒惰懦弱的安布罗修斯,他只会用鹅毛笔而不是剑。更不用说赫克托神父了,这些年来,不知道多少名小学徒受他的‘特殊照顾’,带着金子离开,却把荣誉永远丢了。这些人也能被叫做圣殿骑士?谦卑的、贫穷的、贞洁的圣殿骑士?我信守骑士之誓,却在他们眼里成了笑柄。”
“我不知道安布罗修斯或是赫克托神父,”安塔尔说,文修斯的话让他有些起鸡皮疙瘩,“但我了解佐特蒙,我知道很多关于他的丑事。”
“好,那么在下午的审判上张大你的嘴,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你这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我们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