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塔尔大吼了一声,声音比萨雷彻的嘶叫还要响亮。他盯着自己沾满血迹的撒拉森剑,胃像是被打上了结,一股冰冷的寒意在他身体中上下窜动,贯穿他的每一寸肌肤。
“上帝的旨意!”一名骑士的喊声打破寂静,所有人也跟着他一齐喊着,“Deus vult!”
安塔尔从马鞍上滑落,他的右肩如燃烧般灼痛,他还能握住武器真是个奇迹。链甲突然变得沉重,和坚固护鼻铁盔一起,就像是有人坐在他的肩膀和头上。
他将剑插入地面,这才发现自己的黑色皮手套上也沾满了血,萨雷彻气喘吁吁,这匹阿拉伯战马的脖子两侧也都是血,但它似乎平静地可怕。
战斗只持续了短短的几分钟,这二十几个强盗准备掠夺当地的集市,但从森林里冲出了将近三十个愤怒的圣殿骑士。突如其来的骑兵冲锋如铁风,把毫无防备的土匪全部卷走了,大部分人在反应过来之前就死了。
安塔尔冲在最前面,拔出剑来,立刻砍断了一名挥舞着斧头的敌人的喉咙,但没能彻底砍掉脑袋,喷出的鲜血溅在战马闪闪发光的黑色毛发上,在安塔尔再在他胸前补了一剑后才彻底死去。
另一个骑手向男孩冲来,被刚刚的景象吓得不轻的安塔尔连忙重新调整马匹的转向,这次他把全身力气都注入到剑上,直接将骑手的左臂连同肩膀一起斩断,让他掉下马摔死。
有六个强盗骑手往西北方向逃跑,但没一会就被威廉和其他骑士追上,并用长枪贯穿。
“你还好吗,小子?”米哈伊之子米哈伊重重地拍了一下安塔尔的后背,他的剑和护甲没有一点血迹。“你杀了两个人,而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只是吓唬了他们。今晚我们好好喝酒,我勇敢的战士!”
“没错,米哈伊!”威廉自豪地喊道,“我没有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他不是你的侍从吗?”胖骑士好奇地问。
“是的,但不只是侍从,”威廉走到他的徒弟身边,用双臂搂住男孩发抖的肩膀,“安塔尔,我已故妹妹的唯一儿子,我的养子,我见过的最好的剑士!”
“真的吗?”亚当在他主人的背后笑道,“也许有人能打败他……”
“谁?你吗?”米哈伊严厉地质问他,“告诉我,你杀了几个强盗?”
“我重伤了一个,据我所知,这比你的贡献要多。”亚当挑衅道,“也许我会是一个有价值的对手,谁知道呢,也许我会让你们都刮目相看……”
“还刮目相看咧,”米哈伊不屑地嘲讽道,“我为这小子的行为道歉,威廉。”
威廉只是笑了笑,把亚当的吹嘘当做简单的嫉妒。
“也许有一天我们可以比试一下,”安塔尔说道,他被喉咙里翻腾的仇恨唤醒了,“在你成为骑士的时候,我应该也不再是侍从了,也许我们能在比武大会上相遇。”
“我求之不得!”亚当对他喊道,“到时候可别又被打倒在地上,你这伟大的冠军勇士!”
“没事,我早就学会了提防任何喜欢用阴招的混蛋,学会了怎么对付那些耍诈胜于剑术的人!”
“我倒是怕你还没有彻底学会,就死在了观众面前……”亚当轻哼了一声。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威廉走到他们中间,“但你们最好在这里打住,我们有比吵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们有损失吗?”
“只有一个,”有人笑着说,“那边安德洛尼卡的漂亮脸蛋!”
在同伴们的搀扶下,金发骑士走到了威廉面前。他满脸是血,左眼附近有一道长长的伤口,现在还在渗血出来,他的呼吸里带着白兰地的味道。
“这就像看到了我自己!”威廉指了指自己左眼的疤痕,鼓励地笑着说,“我看今天不仅安塔尔成熟了,你也终于像个真正的勇士了!”
“你该去看看留下这道伤口的人,”安德洛尼卡咧着嘴说道,“我用连枷把他的脸打凹了!”
“干得好,我的孩子!”威廉点点头,“我祈祷你永远不要受到比这更严重的伤,现在给我带一个活着的强盗过来!”
“巴托大人,”扶着安德洛尼卡的一人犹豫地眨着眼说道,“我们没留下活口,最后一个人被你用长枪给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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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这不是最厉害的剑士吗,嗯?”
“别惹我,亚当,”坐在树底下的男孩用杀气腾腾的目光看着他,“我太累了,也太醉了,不想和你这样的捡马屎的争论。”
夜深了,营地的大部分都睡着了。安塔尔的眼睛被酒和疲惫染得血红,捕捉着面前闪烁的火光。但亚当没有喝醉,他的主人不允许他喝酒,这是作为他对指挥官的养子出言不逊的惩罚。
“我昨天没认出你来,”他在安塔尔身边蹲下,“我今天才意识到,我们以前见过一次面,你的撒拉森剑提醒了我。”
“我可早就认出了你,”安塔尔低声说,“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脸。”
“为什么?”
“因为我发誓要向你复仇,”安塔尔简单地宣布,“有一天,我会像今天送那两人下地狱一样,亲手送你上路,等着吧。”
“你的毛病就是你是个蠢蛋,”亚当笑道,“你为什么这么想杀我?”
“你让我难堪……”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你先来找我麻烦的。”亚当回忆道。
“我想保护……名誉…她的…名誉!”安塔尔试图解释,但他醉得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你拍了…她的……”
“噢!”亚当终于明白了,他大笑了起来,“因为一个女孩,我现在想起来了!”
“她不仅仅是什么一个女孩!”安塔尔气呼呼地纠正道。
“我明白了,所以她对你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女孩。”亚当点点头,“告诉我,其他人知道吗?你告诉威廉了吗?”
“在你告诉他之前,我会先杀了你!”男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要拔剑,但却被自己的脚绊倒,摔在了草地上。
“这是你第二次倒在我脚下了,”亚当说,“或许找我的麻烦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总有一天,”醉酒的安塔尔嘴里叼着一些杂草喊道,“总有一天,我们会再次面对面地对决。”
“行吧,”亚当站起来,打了个哈欠,“但我不想在喝醉的蠢蛋身上浪费我的力气。”
“我不会一直醉的!”安塔尔挣扎着坐了起来,被红酒模糊的视线隐约看到那个令他不爽的微笑。
“我会等着的,”亚当说,“等你完全清醒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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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安塔尔一直远远地看着亚当和他的主人之间不断地争吵。他们可以为任何事情吵起来,就像是没救了的夫妻一样,而米哈伊之子米哈伊通常会派亚当去喂马、打扫、安抚或照顾马匹来结束争吵。
其他时候,他干脆直接揍他一顿,然后仿佛是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开始在森林中寻找任何能用到的食材,然后开始做饭。
“你盯着他们干什么呢?”拉斯洛沉着脸这样问他,“他们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我只是在盯着那个侍从。”安塔尔恨恨地说,每当他想到或者谈论到亚当时,他都会气得不行。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老骑士们说你们只是看对方不顺眼。但我可不瞎,你很讨厌他,你们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其他事情。”拉斯洛评论道。
“我们在布达见过面,”安塔尔转向他,“他在一场决斗中羞辱了我,他以作弊取胜。”
“当然了,又是布达……”拉斯洛幽幽地埋怨道。
“骑士前辈们可一定不能知道决斗的事情!”安塔尔连忙说道,“这只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他们对布达发生的事情可一无所知,”拉斯洛讽刺地说,“跟我一样。”
“告诉我,你怎么了?”安塔尔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为什么自从我回家后你就这样对我?”
“我很清楚你为什么要去布达,不管你承认与否,我都知道。”拉斯洛回答道。
安塔尔没有开口,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想撒谎。
“所以翁贝托告诉你了,是吗?”他终于问道。
“所以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拉斯洛摇头道,“他没有告诉我,没有人告诉我任何事情。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变化,也许并不是一开始就发现了,但也是不久之后。你藏不住的,你那盯着眼前空气的白日梦的眼神,你一直戴在身上的对所有人都保密的薰衣草袋子,还有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深深叹息……
我是你的朋友,安塔尔,即使你看起来总是忘了这个事情。从小开始,如果我是手心,你就像我的手背一样。在你舅舅的眼里,你头上顶着光环,就算你向他承认你都干了些什么,他都不会在意或是理解这些事情,但我看得到你真实的自己。”
男孩羞愧地低下了头,他不敢抬起头看拉斯洛,他的朋友看穿了他。
“我在布达花了很多时间思考,”安塔尔喃喃道,“我让你一个人呆着,没有注意到你,我只想着尽快再回到那城市,回到在那里等待着我的一切。相信我,从那以后我一直都在后悔!我在修道院里失去了两个朋友,最糟糕的是,我直到那时才意识到这一切意味着什么,请原谅我。”
他终于鼓起勇气抬起了头,拉斯洛脸上几个月来的苦相也消失了,他的笑容和以前一样灿烂。
“你知道,我一直在等这些话,”拉斯洛的语气变得柔和,“我相信你永远不会忘记你刚刚都说了什么。”
“明年夏天我将受封为骑士,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侍从。”安塔尔又提起了老话题,“如果你接受,我将深感荣幸。”
“乐意之至,我很高兴成为你的侍从,”拉斯洛点点头,咧嘴笑着回答,“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坚定不移地跟随你。”
两人紧紧相拥,这是男孩第一次觉得与朋友真正地久别重逢,他心中的自责比之前更加强烈。同时他也开始害怕,如果让他在友情、爱情和责任之间再次做出选择,他又该怎么决定?
“我们要走了!”威廉的声音响起,将他们拉回现实。“我要在半小时内看到所有人都准备好,然后上马!我们往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