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下埃斯泰尔戈姆的第三天,国王终于抵达,王座室熠熠生辉,丝毫没有被毁坏或是掠夺的痕迹,因为所有的战斗只发生在城墙外,而安塔尔又禁止了任何掠夺行为。这座被征服的城市的贵族领主和行会会长们来到查理·罗贝尔的面前,脸上带着恭敬而满足的笑容,亲吻他的手、献上一份礼物和叽叽喳喳的话语,向他保证他们永远的忠诚,就好像他们一直站在安茹国王这边一样。
“请接收这个马鞍和我的忠诚吧,匈牙利人的国王!”
“伟大而光荣的查理王(Karoly Rex),我将这两箱银币先给你,还有比所有宝物更有价值的东西:我的忠诚和荣誉!”
“谢谢你,我接受!”
“威严的查理国王,为了表示我最深切的敬意,我把这把华丽的剑献给您,我在梦中梦到上帝对我说话,告诉我要为安茹家族的查理,他在地上的国王,锻造一把宝剑并镶嵌黄金,再在剑柄上放上能从匈牙利的山区中开才出来的最好的宝石,因为……”
“很好,很好,这就够了!”
一直到太阳从西边落下,仆人们不得不在大厅里点上烛台和火把,仍有人前来向年轻的统治者致敬。查理微笑着欢迎他们,但胸中和眼中的火焰却越烧越旺。
当所有的佞臣和马屁精终于走了之后,国王长呼一口气,开始了盛宴,他大吃大喝,就好像几个月都没有吃过东西。乐师是他从意大利带来的,葡萄酒和啤酒流进人们喉咙里的速度比多瑙河的湍急河流更快,食物的份量让人想起了一年前查理王与玛利亚的婚礼。
王室管家很头疼,但宰相更头疼,因为前者只是负责筹钱,而后者则是负责还债。两人整晚都守在国王身边,不停地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管家一脸担忧地在手指上数着什么,宰相则直接拿出各种纸张,在上面算着什么。最后,查理终于厌倦了这一切,大吼了一声,吓得连乐师都停止了演奏。
“我受够你们了!”他把餐刀往桌子上一摔,“哪怕只有一次,你们不对钱和债务以及东西的价格在我耳边唠叨,你们就会死吗?我们正在庆祝,埃斯泰尔戈姆是我们的了,现在以后永远都是我们的,这是在为那些帮助我夺回它的人的感谢!”
“但是,陛下……”
“喝酒!然后用鸡、野味和猪三者一起塞满肚子!如果今晚你们敢庆清醒地离开这里,上帝为证,我会把桌上的这些破纸全部放在蜡烛上烧了!”
“乐师们,”宰相低声说,“至少您可以在乐师身上省点钱!”
“我已经没有敌人了!”查理·罗贝尔抓住了这个可怜人的脖子,尽管他的说法与事实相差甚远,庆祝的人群都对国王的发言发出了热烈的欢呼。“我将在数周内夺回布达!在那之后,奥托·维特尔斯巴赫将与王室头衔毫无关系,而其他的王位觊觎者最好躲在他们可爱夫人的裙子后面……或者裙子底下!”
一阵嚎叫般的尖锐笑声淹没了宰相的第一句话,让他没办法再说出第二句话。他和管家对了对眼神,认为与其再做无谓的劝说,还不如好好地喝上一杯。他拿起第一个迎面而来的酒杯,一把撕下了一大块鹅腿,把麻烦事都抛在了脑后。
国王整晚都没有看到安塔尔,他已经习惯了这位骑士不像其他匈牙利人那样浮躁的事实,但缺席这样的盛宴,尤其是为了庆祝他率领军队夺取这座城市而举行的宴会,还是非常奇怪。
他和埃格尔的主教打赌谁能跑过走廊,溜下楼梯,跑到马厩的尽头再回到大厅而不呕吐,这下他才在院子里发现了安塔尔。
主教还没有离开走廊就开始呕吐,然后滚下楼梯扭伤了脚踝,不得不用担架抬走。理论上,查理已经赢得了赌局,但他想证明自己是个真正的男人,于是他还是跑到了马厩旁。
他在那找到了安塔尔,骑士正在抚摸着他的马,似乎在和它说话。
“你怎么了?”查理问道,喉咙下的恶心感几乎无法抑制。“这里没有马夫吗?”
“萨雷彻不是一匹普通的马,”安塔尔打量着这位喝得烂醉的国王。“我是唯一一个设法驯服了它的人,直到今天,我还记得那个马场的老人想要把它做成香肠,当时可吓坏我了。我从来没有让别人照顾过它,有时当我和它说话时,我觉得他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它的眼睛会说话。”
“但是……它是一匹马啊!”查理·罗贝尔在一旁大笑起来,“你喝得比我还多!”
“我不这么认为。”
“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庆祝呢?”
“在你来之前,我埋葬了我的七名手下,又送了两个被残废了的回家。”安塔尔转过头,看着月光洒在战马黑色的皮毛上。“而且,在一切都结束前我不会喝一口酒。”
“你就像宰相和另外那个人一样!”查理喊道,但安塔尔只能迷惑地猜测他在说什么,“托马斯大主教整晚都和我在一起,我注意了他一整晚,相信我,他也一口没喝!”
“但是,正如我所见,你已经喝了不少了。”
“没错,你看得很清楚,”国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过来喝一杯罢!”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现在不想参加狂欢。”圣殿骑士拒绝道。
“为什么不呢?”
“我不想喝醉。”
“一杯酒而已,你这个处女的守护神!”国王坚持道,“你的侍从马上都要把你的那份给喝完了!”
“没关系,”安塔尔走到一边,避开了查理胃里扑面而来的恶臭,“但是请告诉我,陛下,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我和埃格尔的主教打了个赌。”男人挺起胸,“我赢了!”
“我不明白你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在这里做什么!”安塔尔朝他吼道,“你想被杀吗?”
“谁敢杀我?”
“在这里,在埃斯泰尔戈姆?”骑士张开双臂,“我相信有足够多的人敢。”
“如果他们敢对我动手,他们会立刻人头落地!”
“你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安塔尔走到昏昏沉沉的国王身边,搂着他的胳膊,陪他走到大厅里,狂欢宴会还在进行中。
“和我一起喝吧,我的朋友!”查理一边踉踉跄跄地走着,一边喊道,“拜托了,我的兄弟!”
“当布达属于你的时候,我会和你喝一杯,”安塔尔承诺道,语气稍微软了下来,“不过在那之前,我不会喝一口,尤其是在你那些没戒备的贵族们的陪伴下。”
“总有一天,你的原则会把我送进坟墓!”
安塔尔正要想一个诙谐的回答,但只见黑暗中闪过一道白光,是匕首的刀刃。
安塔尔推了查理一把,国王倒在地上,发出呜咽声,骑士的剑飞出剑鞘,刺客的动作刚进行到一半,长剑就在黑暗中呼啸而过,然后僵硬地停在半空中。随着一阵尖叫,一堆冒着热气的新鲜内脏直接倒在地上蠕动的查理身边,割开的喉咙里有节奏地喷出鲜血,将安塔尔干净的白袍染红,刺客这才倒下。
“卫兵!”安塔尔大声大吼,“卫兵,这里!”
十几名持矛卫兵赶到,看到拔剑而立的圣殿骑士身着血衣,还有那两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瞬间都僵硬成了石雕。他们确信自己已经完蛋了,明天一早他们就会因国王的死而被问责然后绞死。
当他们听到异常活泼的意大利咒骂声时,卫兵们的脸上才又恢复了血气,并上前将国王扶了起来。
一小时后,托马斯大主教把安塔尔叫到他身边,告诉他刺客是一个人行刺,并没有其他的潜在威胁,他是科塞吉家族和奥托·维特尔斯巴赫的忠实支持者,所以最后一点危险的阴云现在已经从年轻国王的头上飘过。
“你不认为有必要进一步调查吗?”安塔尔问,大主教只是摆了摆手。
“你大可以放心,我的骑士大人,危险已经过去了,”他过于随意地说,“至少我们的好国王现在会记住,如果没有足够的保护,他哪儿也不能去,即便他认为自己不会有事……”
“或许刺客根本就不想杀他,”安塔尔试探地说,“只是为了教他以后多加注意。”
“谁知道呢。”大主教躲在他厚厚的书籍和卷轴之间,
“这很有趣,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奇怪的事情,”安塔尔继续说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刺客,并不是真的想杀人,只是为了一个崇高的事业牺牲自己,好让一国之王在他的余生里不要再犯下各种人为的错误……”
“休得揣测主的旨意!”大主教突然厉声斥责道,一劳永逸地结束了这场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