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7年,万圣之月(10月)
拉科斯之原,匈牙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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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下的头,弯下的腰,垂下的眼,还有亲吻着查理·罗贝尔手中戒指谦卑的嘴,真是令人高兴。
这是安茹的查理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聚集在拉科斯地区(Rákos-mez?)的领主们以堪称楷模的方式一致承认了他是他们的合法统治者,匈牙利的国王,阿尔帕德家族的法理继承人。
很少有人能看到托马斯大主教在他一贯僵硬的面具后面,强忍着泪水。
所有的努力和牺牲都是值得的,埃斯泰尔戈姆的大主教心想,他把目光停留在身着金色长袍的骑士王身上,老人已经开始在想象将来的加冕仪式了,对自己重复着仪式上的古老话语。他摸着两手之间的伊什特万圣冠,小心翼翼地慢慢戴在查理的头上,他能感受到王冠,能听到诵经声,还有那将持续数日的钟声……
在拉科斯的平原上,只有一人站在安茹国王的身边,然而他却不能由衷地为这个结果感到欣喜。安塔尔身穿着他一尘不染的长袍,为了这个场合洗干净了脸,刮了胡子,但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奇怪,他坐在一身光亮黑毛的萨雷彻背上。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开心地计算着来宣誓效忠的领主人数,而是在想着那些没有亲自前来参加,也没有派遣代表的领主都有谁。
马泰·查克。
拉斯洛·坎。
伊万·科塞吉。
各行省最富有、最强大的领主都没有来。他们不需要一个新的国王,在过去的一百年里,他们甚至都没有对阿尔帕德家的国王唯命是从。他们不是在密谋,就是在取笑、羞辱匈牙利的国王们,公然违抗他们的命令。如果他们看上了一座城堡,一块富饶的领土,他们不会用金钱、婚约或是交谈的方式取得它们,他们会带着他们的军队,比国王更强大的军队强夺他们。
可怜的安德烈三世,阿尔帕德家族最后的后代,来自威尼斯的国王,甚至都不敢正视他们。在贵族们的威胁和欺骗,以及他母亲的阴影之下,他签了一个又一个的宪章,在宪章中,他把被征服的领土和被围困的城堡交给了手握重兵的贵族们。
就在仅仅五年前,文采尔·普热米斯尔,或者说瓦茨拉夫三世,将攻占特伦钦堡的行为合法化,将其赠与马泰·查克,并且为了避免进一步的麻烦,小国王将整个尼特拉和特伦钦都作为礼物送给了他。
“对他没来说,根本没有东西是神圣的。”越想越气的百合花骑士抱怨道,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大声说话。
他们怎么可能会来呢?他们为什么要向安茹的查理,一个坚定、勇敢又有些鲁莽的国王,一个匈牙利很久都没有见过的好国王屈膝呢?毕竟他们现在可以互相发放头衔,把它们像雪球一样扔来扔去,肆无忌惮,不受惩罚。王国的帕拉丁只能有一个,但现在五六个人都自封给了自己这个官职,包括马泰·查克本人,他活得就像是一个国王,他有自己的司法官和内务大臣。而东边的拉斯洛·坎则宣布自己为特兰西瓦尼亚的总督,伊万·科塞吉自己铸了私币。
威廉·巴托之子安塔尔,国王的首席骑士和兄弟,看着跪在查理面前的贵族们,看着强忍着泪水的托马斯大主教,看着骄傲的查理·罗贝尔·安茹,最后看着自己的手下,轻叹了一口气。在匈牙利王国恢复秩序之前,还有更多人的血要洒在这片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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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7年秋
特兰西瓦尼亚,匈牙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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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巴伐利亚公爵,奥托·维特尔斯巴赫,被年轻的捷克君王和各省领主邀请登上匈牙利的王位的他,如今身边只有五十名疲惫的骑兵陪同他去见特兰西瓦尼亚总督。
拉斯洛·坎穿着一件他最华丽的长袍迎接了他,腰间配着一把有镀金刀柄的弯刀,面带微笑地迎接着这个面色凝重的男人。奥托没有注意到总督笑容背后的嘲弄,他觉得这看起来是一种喜悦,因为拉斯洛·坎肯定已经考虑过了几个月前自己发出的婚约请求,他一定是高兴他能把女儿嫁给一位国王,一个新王朝的开国之君。
“大人,旅途还算顺利吗?”奥托从马上下来,总督满脸笑容地问道,“我希望你没有碰上什么麻烦。”
&,”满脸胡茬、脸色苍白的奥托哼了一声,说着蹩脚的匈牙利语,“真屎这样就好了!当我在夏初出发时,我还以为我只要几周就能到这里!木有任何事情屎顺利的,一件都木有!”
“好吧,”总督收起了自己的手,他正在享受着这个男人的表演,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陛下您终于来了……”
“可以给我一些……”奥托气喘吁吁地请求道,艰难地想着脑中贫瘠的匈牙利词汇,“小便!Nein,水,给我一点水!”
“请便,”拉斯洛·坎高兴地点点头,从他的骑手那里接过了一个鼓状木罐。
看到木罐,奥托·维特尔斯巴赫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还清楚地记得他来到匈牙利时的那些小事故,以及为了寻找从木罐中不翼而飞的王冠而不得不过上的糟糕日子。他本可以要求一个更符合他身份的像样杯子,但他觉得如果他现在不喝水,一会他便会在特兰西瓦尼亚总督的面前晕倒。
他当然不知道拉斯洛·坎是故意准备了这木罐给他喝的,自从总督听说了王冠丢失的那件事后就一直想开这个玩笑。所以当奥托拼了命地给自己灌着救命水的时候,骑手们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在过去的几锅月里,我不得不像一个被践踏的醉饭一样逃离寄几的家!”巴伐利亚的王子喝完水后继续说道,“我的钱木了,士兵也抛弃了我,只有一些人留在了我身边,但他们也不懂匈牙利语,几锅星期以来,我们不得不靠自己走出那该死的地方!”
“特兰西瓦尼亚有很多古老森林,很容易迷路。”总督点点头表示理解,“但同时,这里的风景很美,没有比这更美的地方了,我向你保证。”
“真系该死,”奥托咒骂道,“我想砍掉所有的素,用它们来造一座城堡!我希望我不必在这片风景中呆很久……”
“恐怕陛下您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享受我们的款待了。”
“什么?”
拉斯洛·坎脸上仍然带着宽厚的笑容,他拍了拍两下带着手套的手,他手下的塞凯伊骑兵立刻包围了奥托仅剩的部队。
“你要干什某,你这野鸡?”奥托有些摇摇晃晃,歇斯底里地喊道,“这不是对待国王的方式!带我去你的宫里,吃好喝好,然后我们再谈谈重要的事情!”
拉斯洛·坎再次拍手,塞凯伊骑兵拔出马刀,将奥托·维特尔斯巴赫的随行人员全部宰杀。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纷纷人头落地。
国王离开了他的家园,又离开了他的新家,在特兰西瓦尼亚总督前蜷缩成了一个小孩,他颤抖着被拉斯洛·坎的手下从马上拽下来,押着他面向拉斯洛·坎。
“但是,联盟!”他绝望地说,“我的提议!”
“你给我捎来的信我已经用来擦屁股了,你这个巴伐利亚马贼!”总督突然厉声责骂道,“你以为我会把女儿嫁给一个老杂种?虽然我并不特别喜欢安茹家,但什么样的白痴会把他的王冠藏在酒器里,然后还把它弄丢了?什么样的废物会任由自己的部下死在埃斯泰尔戈姆,在布达被屠杀?这样的男人配不上君王之冠,更配不上我的女儿!”
奥托·维特尔斯巴赫听着总督愤怒的咆哮,惊恐万分。
“放开我!”他开口道,“让我好好嗦话!”
“当然了……”
“金子,我有金子!”奥托继续尝试着,但拉斯洛·坎眼顿时陷入了沉默,没再听巴伐利亚人要说些什么废话。
“王冠在哪?”他厉声问道,“你把它藏在哪了?”
没等奥托回答,一名骑手就找到了盒子,它被牢牢地绑在奥托的马鞍上,他们小心翼翼地打掉了挂锁,并把它带到总督面前。
拉斯洛·坎兴奋地打开了盒子,被里面放置的王冠吸走了呼吸。
圣冠……
圣伊什特万之冠……
神圣的象征……
他一直盯着王冠,喜悦差点夺走了他的理智,但一名塞凯伊骑手清了清嗓子,让拉斯洛·坎回过了神。
“干什么?”他生气地问。
“我们该如何处置他?”
总督摇了摇头,想把他的美梦甩走。
“好吧,”他对着跪在地上的奥托嘀咕道,“我差点把你给忘了……”
“我们要杀了他吗?”
“嗯……不用。”总督合上了盒子的盖子。“一个舒适的牢房在等着他,他可以在那里待很多年。”
听到这句话,奥托不寒而栗。“不要牢房!”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绝望地乞求道。“球你了!你要多少金子我就付多少!”
特兰西瓦尼亚总督看着他的士兵们,脸上再次露出嘲讽的笑容。
“这听起来就像是濒死的犬吠,”他大笑道,“把他带走,我不想看到他!”
拉斯洛·坎抱着装有王冠的盒子,完全不想注意被他手下拖走的无助国王。
那天晚上他睡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甜,在梦中,他梦到自己头上正戴着圣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