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斯拉沃尼亚人就像被端了窝的蚂蚁一样乱窜,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仆人们瞬间散去,以前所未有的勤奋程度在厨房、院子的每个角落工作,当然还有庄园东边宴会用的大厅。
他们都被一种难以想象的兴奋所征服,他们必须要给国王本人还有他的宫廷骑士们提供食物,让他们感到宾至如归,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从未梦想过有这样一个场合,这样一个机会。
安塔尔则完全摸不着头脑,一方面,他自己对这次查理国王的访问感到意外和高兴,他们在军营和城堡这个充满了铁与泥气息的世界里长大成人,而查理对他来说远远不仅是王国的领主。但另一方面,当想到接待国王和他的随行人员们几天要花上多少心思和金子,他就头疼起来。
他的庄园有很大一片土地专门用于牲畜养殖,宽敞的家禽院子里有一百多只会下蛋的母鸡,棚子围栏里有几十头猪羊牛。这里还做着羽毛、鸡蛋和肉类的交易。
原则上说,为国王和他的一百名骑兵提供盛宴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查理偏偏在大斋期这个极其严格的禁食期间来拜访他的前首席骑士,尽管这位国王可能会放任自己错过占全年三分之一的众多禁食日中的一两个,但安塔尔本人希望严格遵守这些规定。
因此这些肉食都不能上餐桌,厨房需要比平时更多的人干活,厨师和他的助手们必须尽最大的努力去确保自圣诞节以来便一直积满灰尘和布满蜘蛛网的宴会厅很快就充满了人们享受美食的咀嚼声和满足的交谈声。
石头铺成的宴会厅由木材和土坯建成,地板延伸到庄园后门的训练场,紧靠着东墙。它的双扇门开在正中间,当人们从门中进入时,便能沿着远处的墙壁看到一张至少能容纳十人的宽大桌子,后面有一排带着雕刻装饰的高背椅。
这是为家庭和贵族客人准备的地方,通常,仆人们会把盛满食物的大锅还有烤肉叉端到桌子和入口之间的空地上,而在持续到深夜的庆祝活动中,宾客们也可以在这里跳舞。
这张长桌和它前面的空地将整个大厅一分为二,左右两边是简单的羊腿木板桌,每张桌子都有两张长凳。建筑的南北角各有一座石壁炉,即使在最严酷的冬天也能提供足够的温暖,不过那时候大厅其他地方也会有取暖的地方,比如在中间点起篝火之类的。
大厅的墙上挂着破旧的布料、裂开的盾牌、废弃的武器和生锈的头盔,都是些没有任何价值的破烂,但还是能够凑合当做这粉刷过的土坯墙的装饰。
这大厅是为盛大宴会和丰盛宴席而设计的,但巴托家的生活很简单,一年能用两次大厅就不错了。
于是在这个刚到春天、在大斋月即将结束的时候,这大厅变得罕见的干净。仆人们扫去地板上的灰尘,然后在地上铺上新鲜的稻草,用湿抹布把桌子和长凳擦得干干净净。
天气还算暖和,所以他们并没有将壁炉点燃,只是将门边和墙上的几支火把用来照明。
等太阳快要消失在西边的地平线下时,大厅里已经挤满了人,欢声笑语不断。一些善于使用乐器的农民和仆人找来了鼓、哨子,甚至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风笛。
轻快的曲调响起,这些原本不能踏入这建筑的人现在蹦蹦跳跳,在音乐中享受美食和饮料。
首座的位置一直都属于安塔尔,但现在由查理国王坐着,他的左边是他的两位随行骑士,亚诺什·博内米萨jánosbornemissza和费里西安·扎赫elicianzáh。庄园主人安塔尔则坐在查理的右边,他的妻子则坐在更右边,然后是他的侍从西蒙以及他的三个孩子,伊雷、赛普克和科尔塔。
他们的对面,也就是离他们最近的长桌上坐着守卫队长瓦罗斯,还有正在整理精致天鹅绒长袍的管家米科拉伊。大厅的右边坐着的都是国王的骑手,左边则是安塔尔的手下和工匠们,几只库瓦斯犬和可蒙犬在他们之间走来走去,希望能分到一些美食。
当月亮的银光透过小窗照进来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了。
大厅里除了音乐声外没有人开口说话,仆人们都忙着将大斋节的美味佳肴一盘接一盘地端上餐桌,而桌上的人都在忙着吃饭。咸鱼、热气腾腾的小米和大麦粥、酥脆的扁饼、装在小木碗里的莳萝奶酪和酸奶油、圆奶酪、各种烤饼和千层面。
用苹果、醋栗、梨子、李子和葡萄制成的热酱装在小罐子里传来传去:每个人都倒了一些在自己的盘子里,然后用面包蘸上,或者当酱汁足够凉了的时候,将酸甜的汁液大口大口地灌进喉咙。
而对于那些喜欢咸味的人来说,他们可以享用由春菇、龙蒿、藏红花制成的略带生姜味的酱汁馅饼,并配上光滑的嫩面条一起食用。
大斋节期间,他们只搬来了两桶啤酒和葡萄酒,其他的则是用大木桶从墙外的白桦树林里取的新鲜白桦水,人们并没有因为不能喝到多少酒而感到沮丧,反而心情越来越愉悦。
“这就是我所说的好客嘛!”查理欢快地拍打着桌子,大口地咬下了一块酱汁馅饼,他似乎好像还没有吃饱。“我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欢快盛宴了,尽管自从我们上次见面我已经办了三次婚礼。”
“这是我的荣幸,陛下。”安塔尔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并努力地让自己的眼睛并将地盯着眼前的盘子。
在以前的日子里,国王确实是像对待亲兄弟一样对待他,对他的行为和举止都格外包容,不像是外人。但那时的他们还年轻,他们已经将近十年没有见过面了,安塔尔不知道这个现在已经经历了三十三个冬天的基督徒国王是否还是那个亲切对待安塔尔的查理。
“你变了,我的朋友!”国王转头看着安塔尔,用手将他的脸转过来强行对视。“以前,你宁愿洗马都不参加酒宴,更不用说亲自举办了!”
“是时代变了,陛下。”安塔尔淡淡地笑了笑,他清楚国王指的是哪一次的事情:在攻占斯泰尔戈姆后,让查理免于躲在暗处的刺客之手的是两人中没有烂醉如泥的安塔尔。
“不,时代变得太慢了。”国王苦笑道,“十多年来,我一直计划在新的根基上建立匈牙利王国,开创金与银的时代,但我还在苦于收回属于王权的每一块土地和城堡。”
“恕我直言,陛下,”安塔尔恭维道,“您的战争成果即便是在这南方也能感受到。”
“我的战争成果……”查理喃喃自语,自从他来到这里,这是他第一次显得阴沉不安,“倒是你,你在这里已经建造了一个小国,靠着威廉留给你的微薄遗产……”
“他给我的真正遗产是他在我的成长的过程中教给我的东西,这可是无价的珍宝。”安塔尔纠正道,并试探性地看向国王,后者并没有对他的顶撞显露出任何不满。
“你明白我的意思,”他指了指大厅的四周,“今年的夏天才是你的第三十四个命名日,但你已经准备好了一生的工作:你生产,你耕作,你交易。你的城墙有士兵保护,你的事情有管家处理,你的儿子正在茁壮成长。
但是我……我的庄稼被蝗虫侵扰,我的粮食被老鼠啃食,那些虫子住在我的城墙里,我必须杀死他们,那时候我才能开始建设我的王国!”
安塔尔完全明白国王话中的真正含义,他鼓起勇气问道:“陛下,您知道让这个我们称之为家园的地方保持完整,我杀了多少次虫子吗?”
他正在适时地试探他的国王,在他恭敬的话语中穿插一些无礼言论,以便从他的反应中判断面前的人是否还是以前的那个查理。看来国王对他的兄弟之情并没有因时间而消退,因为他听到安塔尔的话后并没有不以为然地皱眉头,而是大声笑了出来。
于是安塔尔决定将一直埋在心里的困扰说出来。
“陛下!”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像是要潜入水中一般深吸了一口气,“您的来访让我倍感荣幸,但请您告诉我您此行的目的,有几件事情实在让我感到疑惑……”